正文 第1章 序 “我的哀傷無需手杖”(1 / 1)

——李克《靈魂裏的鐵》

五年之前,我也寫所謂詩,那時候,李克是我們的支書,在鐵獅子墳的北師大,為人低調而具有號召力。我與他交流不多,但在言談中,能莫名體會那時他對我這樣的瘋顛小文青的同情之理解。那時年少輕狂,晝寐夜興,亂寫一通,寫出來的好貨不多,沙聚成堆,但那架勢,絕不亞於那些目空一切的死相文人。

李克兄似乎一直是溫和的旁觀者,偶爾散步,偶爾談文學,偶爾說小說。唯獨沒有談自己也寫詩。前幾天,跟師大畢業的幾位老兄聚會,大家都已工作,李克在焉,臨走時,他隨意地扔給我一個小冊子,讓我寫序。散場之後,無端拿起,翻到最後一頁:“陽光像一匹烈馬,踏過大霧陰鬱的柵欄”,感時憂世,頓時幾於下淚。如是又看了幾首,還是驚豔。

我常想,這樣的時代還能出什麼樣的詩歌。詩歌作為語言,它容或於當代藝術中,也麵臨著同樣的問題:經典的審美時代已經過去,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重新映像這個世界。是搬弄詞彙還是故弄玄虛;是撒嬌審醜,還是諷刺謾罵。我們看到太多理念先行的當代藝術,但當惡心成為惡心本身,單薄成為單薄,媚俗成為媚俗,我們隻好像看到“皇帝新裝”般地讚頌,暗地裏,卻知之為偽或者垃圾。當然,這時代比較適合批判,但用魯迅的話說,諷刺批判不宜入詩,太峻急太不含蓄,不含蓄便不能永久。

李克的很多詩似乎不用擔心這些。他的詩是他沉浸在城市文化下的沉思或者宣泄。在他的詩裏,我欣喜地看到了一種真實的摹寫城市的語言在伸展,而與波德萊爾頹廢駁雜的“惡之花”的呈現不同,他那堅韌善良的靈魂在不斷地朝外界衝撞和反擊,使得他的詩不失希望和溫存。這一點,我想,是中國知識分子與異國詩人的差別使然:推己及家,國。

在他的大多數詩歌中,都能令人感受到真實的痛苦和悲哀,感受到夾縫中的希冀和黎明,感受到無邊的黑暗和脆弱,以及保藏在他內心的強大的屬於男人的剛烈的力度。他有一顆積極的、勇敢的心,始終不斷地去咀嚼和幹預這個世界的黑夜和陰霾,正如他說的,“需要更堅硬的質地/以抵擋那些誤會和汙水”(《靈魂裏的鐵》)。

這些詩中,有的短小動人,如《今天》,有的充滿濃烈的象征,如《時光之瓣》,有的寫實悲憫,如《歸來》。而最多的,是描寫城市生活中的心靈和情感,如《複活》《穿過城市的心髒》等。在這本詩集的日期次序中,我看到了離開校園走向社會的詩人,逐漸有了自己蟄伏與蛻變後的語言風格,走向成熟、內斂,以及深沉。因此,我也能感受到這個時代帶給他的力量。李克的這本詩集屬於當下,也可能屬於未來,不管未來,像不像今天。

這應該是他的第一本詩集,在寫作風格上,中間部分比較穩定,開頭和結尾部分有點搖曳。雖然,一顆豐富的心起初會被有些甚至粗糙的詞語來包裹,但我敢預測,他將一本接一本的寫下去。這是他的需要,需要時時刻刻地叩問和敲打著這個紛亂的世界,

還有什麼能夠比這種最基本的語言創造方式更為有效的技巧呢?那些句子,還在我的耳邊徘徊:

“烏鴉,黑色的帆/泛過樹林的海洋”(《時間被風幹成一粒琥珀》)

“那些善良、勇敢的種子/會沿著我朽腐的骨縫/在午夜的鍾聲裏複活”(《複活》)

“不請自來,不做作。黑夜/你是我痛苦時依靠的胸膛”(《夜至子時》)

“我要去看那些肮髒的野駱駝/如何緊閉口唇,風暴已/沿著它們的腳印、汗水,翻開一頁頁羊皮經卷”(《風暴前夕》)

“我的哀傷無需手杖”(《野菊花》)

“自由的風,王子一般遊移”(《山色青青》)

“也許,我不該蔑視苦難/就像我無法蔑視流過果園的小河/和岸上的野草”(《清醒》)

“離家太久的人,企圖/ 用肩膀抵住岩石傾斜的姿勢”(《接受》)

尼采說,創造者尋求同伴,不是羊群,也不是信徒。我們的哀傷無需手杖。期待著李克老兄有更好的句子給同伴以慰藉。

張芬

2012-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