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記得那年雪花紛飛,漫天飛雪似乎要將天空也隨之覆蓋。
紫惜雲最喜在雪片飄落的夜裏,任雪花落於素雅不施粉黛的臉龐,再滑落於虛空的頸間,帶著透心的涼沉入心底。負手立於後山斷崖邊,任及腰紫發迎風飛舞。
後山斷崖邊是一處不大的平台,沒有綠草,沒有柳條,終年被積雪覆蓋,入目所見便是雪皚皚的一片一片。平台上有一種蟲名雪鬼,常在雪後的夜裏發出“咻咻”的嘶響,將深夜的斷崖襯得越發鬼魅可怖。
這平台幾乎是她一個人的天地,因為人人嫌這裏形如墳地,紛紛避而遠之,她偶然間發現此處,因之人跡罕至,便將此劃為她的所屬區域,時常在此靜默沉思。
隻有在這時,她才能卸下麵具。
隻有在這時,她才不需要做那個神采飛揚的紫惜雲。
隻有在這時,她才能任由她身上淡淡地蒼涼散發出體外。
抬眸注視著明月,獨自靜默沉思,紫惜雲仔細回想著,她的家鄉,她的父母,她的童年。
但回應她的……卻永遠是一片空白。
紫惜雲是孤兒,生來便不知自己是誰,有記憶後已是5歲,她甚至不知道她之前的幾年是如何度過的,似乎是睡了一場長覺般,醒來便是這樣,披散著一頭無需打理卻柔順飛揚的紫發,著輕紗紫衣,知道自己5歲了,名叫紫惜雲。
紫惜雲清醒後的第二天夜裏,天空依舊飄灑著片片雪花,如同她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開始下的,亦不知它什麼時候會停。
街邊的角落熏臭難聞,蚊蟻嗡鳴,垃圾遍地。髒亂中這抹牆角的紫色卻看起來依舊幹淨清爽,真真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紫蓮獨自綻放。
紫惜雲用手指緊緊扣著膝蓋,扯緊身上的紫衣,挨著牆角靜默地坐著。
已經2天沒有吃東西的她,卻還是不願意像其他乞兒一般,屈膝跪地向他人乞求,隻有偶爾路過的好心人施舍的一兩塊小銅板,會被她緩緩撿起。仔細地擦拭過揣入懷中……她知道這些小銅板可以換那個熱乎乎的棗糕團子——其他乞兒們都是這麼做的。
可是她的銅板還不夠,要五個銅板才能換一個棗糕團子,可是她隻有4個。
咽了口口水,耳邊響起清晰地一聲“咕嚕”,揉揉小肚子,紫惜雲的雙眼漸漸暗淡,卻依舊沉默著。
街角邊一個婦人,滿頭銀發垂肩,在這刺骨的冷夜中卻緊著一身單薄的白衣,那帶著蒼老氣息的臉上,黝黑的眸子注視著紫惜雲。
半晌,婦人似無奈似憂心自嘲地一歎:“罷,罷,來也去也,終歸塵土。此番境遇,你我有緣。我便送你一程罷。”
說罷婦人抬步走來,似緩慢的步伐卻瞬息便到了紫惜雲的身邊。
紫惜雲抬頭,看著突至的婦人,眼中波瀾不驚,麵上卻突然燦爛地一笑。
婦人眼中閃過一縷精光,伸出雙枯槁蒼白的手,那雙手骨節根根突起,看起來僵硬異常。
婦人緩緩抱起紫惜雲,用與這雙老齡的手絲毫不襯的灼灼溫度,奇異地溫暖著紫惜雲嬌小的身軀,詭異卻和諧。
那是紫惜雲第一次知道……心,原來是會發熱的。
在天門,師傅是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閉關之前將天門絕學《淩波微步》、《玄夜陣法》、《妙筆生花》、《漣心經》、《靈毒譜》五本秘籍授於她。
待師傅出關後的這快一年來,雖從未見師傅微笑過,相見之時亦總是帶著審視與威嚴,但那淡淡的關懷卻一直溫暖著她。
紫惜雲向來不喜將感激掛於嘴邊,但卻記在了心中,師傅對她的好,她會努力千百倍報答,她要給師傅一個舒適的晚年。
每當她以這樣帶著柔和笑意的目光注視著師傅,師傅總是似乎知道她所想一般,淡淡地搖搖頭,道:“惜雲,你幸福就好。”
紫惜雲眨巴著大大的紫眸,揚起粉嫩的小臉,對著師傅咧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歪著頭,問:“師傅,為什麼我的眼睛是紫色的?”
“練功去。”師傅的聲音驟然轉冷。
紫惜雲將垂眸,隱去眼裏的失望,複又抬頭,對著師傅甜甜的一笑。
“嗯!”
然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