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小太監陰柔的調子拖得很長。
“皇上,臣有事要奏。”蘇子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蘇丞相恭謹道。
“何事?”寧槿傾眉宇間仍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稚氣,不符合女皇的威嚴,卻也正好彰顯她十六的花樣年紀,“說來聽聽。”
蘇子卿笑道:“久殤國屢屢侵犯我國邊境……皇上,您需采取行動了。”臉色忽地凝重,“不能讓久殤覺得,我們離凰是好欺負的。”
戰爭?!這是寧槿傾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不要……她素來對戰爭恨之入骨。登基兩年多了,她雖沒有大作為但至少不折騰,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但兩年前的內亂,奪走了她親愛的母皇……那時寧槿傾也不過十四不到啊。得知消息後她悲痛得幾度昏厥,又被人下了藥,身子愈加虛弱,後來雖然有好轉但也需要每月調理施針,若不是卿姐姐為自己請出神醫墨染宣,她恐怕是醒不過來了……想到這裏她心情微微平複:真好,在這個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世界裏,她還可以相信卿姐姐和染宣。
“朕……不想戰爭。”寧槿傾語氣中帶著些苦澀:戰爭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失去親人啊……她自己嚐夠了這種滋味,愈加不忍心讓百姓再試。哪怕大捷,也是會死人的不是嗎?當軍隊凱旋歸朝舉國歡慶時,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們又該如何……如果沒有那場內亂,她自己恐怕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嫡長公主……
“臣知道皇上心善,隻是國家的尊嚴不可不顧。久殤早已野心勃勃,若再不還擊,他們定會得寸進尺。若再不製止,總有一天他們會打到皇城底下!那樣損失的百姓不是更多嗎?”蘇子卿歎氣。
“朕會斟酌,諸位先散了吧。”寧槿傾實在心煩。
大臣們行完禮後離去,留寧槿傾獨自坐在高高的凰椅上,俯視著空蕩蕩的大殿。
有時她會怨,怨命運為什麼要把她生在皇家,為什麼要讓她來承擔這一切。
獨自承擔。
寧槿傾忽然感到頭上戴著的鳳冠無比沉重,她將它摘下,遞給一旁的宮女瑤月,綰好的發髻上隻剩兩支金鳳步搖。
“瑤月,隨朕回養心殿。”
瑤月見寧槿傾滿臉的倦意,有些心疼:跟著寧槿傾十一年了,她從未見過寧槿傾如此倦怠的模樣……
皇上,真不容易。
寧槿傾與瑤月回了養心殿,墨染宣等候在那宮裏。瑤月自知墨禦醫向來醫術高超,又深得寧槿傾信任,兩人總有要事相商,便想著退下。
說實在話,她真的很希望墨染宣成為皇夫的。他,是瑤月見過對寧槿傾最好的人。
隻不過他的眸子,總是平靜如水,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愛她麼?
瑤月胡思亂想著,腳已跨出殿門。
“染宣……”寧槿傾愁眉苦臉,“卿姐姐想跟久殤開戰,可是我不願……”
墨染宣墨發挽起,整個人如玉般溫和:“陛下自己決定便可,隻要久殤不兵臨城下,都可。”
寧槿傾微怒地瞪了他一眼:“染宣!都說了不準叫陛下。”
“好好好,叫槿傾好不好?”墨染宣無奈地笑笑。
隻有在他麵前,她亦像個孩子。
“嗯。”寧槿傾愉快地點點頭,忽然又皺了眉,“染宣,你怎麼又把問題推給了我?叫你幫我拿主意呢!”
墨染宣笑了:“你不怕我害你?”
寧槿傾一怔,意識到他不過是在開玩笑,但卻很認真地答道:“不會啊,染宣你對我最好了,連你也害我,那我還能信誰?”
墨染宣聞言,眸裏的海終於掀了一抹波瀾。
隻是他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儼然成了她最最信任的人。
“那……我覺得視情況而定吧。先以德服人,若不行,就隻能開戰了。久殤與我們實力相當,真要開戰勝負說不清。”墨染宣仔細想了想。
“我不想打仗,真的……母皇就是在內亂中死去的,那場內亂,以卿姐姐的能力去查,都沒有查到始作俑者。它害了很多人!那內亂的主使絕對居心叵測,害死母皇,給我下藥,我從此就痛恨一切戰爭……”
嗬……痛恨?始作俑者?!墨染宣在心底微微嗤笑:真正的現實殘酷到能毀滅麵前這個女孩的一切。
寧槿傾又怎會注意到墨染宣的默然,帶些頹廢地道:“這皇帝之位多少人虎視眈眈,我當累了!若有來生,我才不要生在皇家!”
人的命運要能自己抉擇,他怕是……早就愛上這個女孩了吧。
一念之差,他笑笑:“槿傾,該施針了。”
寧槿傾乖巧地點頭:她早就習慣了每月五次的調理。
一念之差。墨染宣的針隻入了半根。
他不知,一念之差,覆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