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許?不修真了?”旁邊十來歲模樣的少年,疑惑地問,“師父說過修真者不可擅動情念,怎麼有人逛一趟街就能找個以身相許的美男子回來?不怕影響修行?”
趙坦坦收起澆水的壺,走回廊上看了下風爐,隨口道:“都百年好合,享人間樂事了,誰還在意修不修真?小心扇,可別過了火候。”
少年不幹了,丟下手中扇子:“哪有這麼講故事的!說好一個故事換一盅湯,結果總共才三句話,算什麼故事!你就是誆我!”
“別介!別介!摘豆,都煮了一半了,你師父也不曾教你做事半途而廢吧?”趙坦坦忙討好地拉住少年,拉扯間露出少年手腕上戴著的鏈子,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的光。可不正是當年趙坦坦戴在七皇子手中那串水華鏈。
當年丹鼎門的施采芪一眼看出七皇子於爐火之上頗有天賦,便興衝衝從皇宮抱回了丹鼎門,用修真界靈藥調養身體,之後便傳授采藥煉丹之術。至於開口說話,則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卻沒想到,這娃娃雖然於爐火之上頗有天賦,然而此天賦非彼天賦,比起煉丹煉藥,他更擅長烹調熬煮。但凡經過他手的粥湯菜肴,無不令早已辟穀的修士暗暗咽口水。然而,這項天賦比起煉丹師來,差距實在有點大。
幸而娃娃年歲不大,還有掰回來的機會。自此施采芪愈發耐著性子,仔細小心地教導他。
如果沒有修士經常偷偷拐他徒弟出門,讓其在外開小灶耽誤正經修煉的話。
“是啊,小豆子,你師父一沒說不許你開小灶,二沒說你可以隨便丟下做了一半的事不管。你為人弟子,這樣做會讓你師父沒麵子的。”打小就愛拐摘豆出來的何雲寧,也難得收起七星笛,麵露慈愛地勸說道。
隨著他們的話出口,其餘在廊前簷下喝茶天音宮的岑雲鶴,聚在一起閑聊的清源劍派梅彩、衛菁、薑思等諸位修士,也紛紛出言安慰勸說童子。
有那偷了自己師父庫存的沙橖,還掏出幾顆靈液製成的糖豆,塞進少年手中,仿佛對方還是當年的小童子。
少年默默將糖豆藏好,然後思索了下,覺得前輩們的話還是在理的,師父確實教導過做事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廢。
他點點頭,有些憋氣地重新坐回爐子前:“那也別再喊我摘豆。”
丹鼎門取名的輩分,在施采芪那一輩是用的“采”字,到下一代就輪到“摘”字,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則通常取一味中藥名。然而丹鼎門上下門人數千,好聽些的中藥名在“采”字輩就已經被用得差不多,等輪到施采芪的愛徒時,做師父的翻遍丹藥秘籍,最終也隻找到個清新脫俗的“豆”字。
於是這曾經的凡界七皇子,從此以“摘豆”二字為名。
趙坦坦覺得這孩子真是挺不容易的。
她回頭瞧瞧那長勢甚好的小樹苗,伸手輕輕撫了下柔嫩的葉片,然後抬頭望了眼遠處屋簷上,貓一般慵懶蜷著的白狐狸。看它警覺地維持慵懶姿勢,在自己的視線裏“喵”了聲,趙坦坦的眼角抽了抽。
這裏是當年與鳳葆有過一戰的那所凡界小院,因著當時結界架得及時,這附近的小鎮並未受到高境界修士們對決的靈壓波及,僅這所小院崩毀過。
在崔塵飛升之後,趙坦坦首先便回到了這所小院。她在小院的泥土中尋找了好久,才終於欣喜地捧起一顆小小的樹種。
那是一顆槐樹的種子。
她相信千百年以後,必定還能有機會重新見到槐猛。
她在院中種下了槐樹苗,又將一直藏著的白鸚鵡屍體與碎裂的佛珠,一同埋在了院子角落裏。
從此她就住在了這個凡界的小院中,除了養育樹種,便是在布下的聚靈陣中潛心修煉。
有雪衣陪著,有槐猛陪著,她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隻是沒想到,過不了多久,清源劍派的梅彩等女便尋了過來,表示需要在凡界遊曆提升心境。
再後來拐跑了丹鼎門小弟子的天音宮岑何師兄,也路過了此地。再後來,連已經當了掌教的薛逸含,都會偶爾經過一趟。甚至近幾日,連胡夢都化回原形,假裝自己不是白狐而是隻白貓,偷偷溜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