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昏暗,兩人蜷在暖閣,周遭陰冷渾然不覺,隻留幽香脈脈,似有似無。
皇上緊緊攥著她的手,一雙眸子顫顫地黏在她緋紅的臉頰上。
定如眼裏含淚,唇邊卻是嫣然一笑,那神情嬌憨俏麗,讓人見之忘憂。
“你……過得好嗎?”皇上啞聲開口,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隻覺得像是做夢一般。
定如重重點了點頭,還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頰,仿佛再說:“瞧,我都胖了”。
皇上心疼,趕緊握住她的手拉在胸前:“你還是太瘦,女子總是豐腴些好”。
定如笑著搖頭,皇上輕輕歎了口氣,手臂一緊,攬她入懷。
定如穿著一件月白色立領的夾棉小襖,高高的領子裹住脖頸,隻留下巴低下隱隱約約的一點雪白。皇上攬著,手無意識地撫著她瘦削的肩膀,低低歎了一句:“我好想你”。
定如往皇上懷中鑽了鑽,清淡的龍涎香和著草藥味讓人心安。
本以為有千言萬語要訴,可此時卻誰也不再開口,留得一片寂靜,鋪的滿滿都是相思。
仿佛過了一生那麼久,才聽到腳步聲。定如忙站起身。簾子掀起,定妍捧茶進來,她一眼看見定如,驚得大叫道:“姐姐!”
定如皺眉,情不自禁看了看皇上。定妍嚇得吐了吐舌頭,行禮道:“奴婢冒失了,請皇上贖罪”。
皇上微微一笑:“起吧,恕你無罪”。
定妍瞪大了眼睛,驚訝說道:“皇上,您剛才是笑了嗎?!奴婢還是頭一次見您笑呢。”
定如神色更急,定妍怎敢如此說話?!難道不知瀛台處處危機,步步驚心嗎?!
皇上看向定如,一雙眸子滿是天真和戲謔。
定妍微笑著捧茶過來,皇上輕嚐了一口。就在他抬手時,定如看見袍子裏麵露出隱隱約約的袖口,那袖口已然發毛,滾著的螭紋也不再光鮮。再往下看,袍擺處也散著線,破落的還不如一個做粗活的小太監。
此時,皇上正在與定妍說話:“想必你姐姐在家時應該是個極厲害的人,不然你也不會這麼怕她。”
“皇上聖明!”定妍故意誇張地墩身行禮:“奴婢小時候沒得過阿瑪、額娘的數落,可姐姐的數落卻沒少挨呢!”
皇上瞥了眼了眼定如,極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士大夫自中古以後多懼內”。
“什麼?”定妍沒聽清,還大著膽子問。她剛一入宮,沒受教導便被分到了瀛台。瀛台各個都是混事,更是沒人提點,所有的恭謹分寸不過是聽老嬤嬤們的隻言片語,所以雖然在禦前伺候了這段日子,但孩子本性依舊未改。
他倆說笑著,定如卻心下酸澀,她默然從前襟處取下針線,跪在榻邊,雙手提起了皇上的袍擺。
皇上立時一顫,下意識向一旁躲了躲,不自然地說道:“不用費力,也不耽誤穿著。”
定如固執,她爬跪在地上,針線已然穿了過去。
皇上心中反酸,慢慢地俯下身子:“好容易來一趟……,你知道我是最不在意穿著的……”。
定如抬起頭,對著皇上慢慢笑了笑,那笑容明媚坦蕩,沒有半分嘲笑,亦不帶丁點悲憫,有的隻是相濡以沫的堅強。
剛才還一直笑嘻嘻的定妍神情漸漸僵住,此時此刻,眼前的哪裏還是皇上與宮女,分明是兩個相親相愛的苦命人,她踮起腳,無聲無息退到外麵。轉眼看向窗外,隻見灰蒙蒙的一片天地中,宮室依稀、人影如蚍。
整個下午,定如都在瀛台。她飛針走線,將皇上能縫補的袍子縫補好,能改的衣褲都改了尺寸。皇上靠在榻上,手裏捧著一卷書,雖不時翻看,但大多數時候都靜靜望著她。
日頭一點點落了下去。定如該走了,她從包袱中取出一個繡著仙鶴、仙翁的腹圍。皇上看了一眼,坐直身子,伸展雙臂。
定如跪在榻前,解開皇上衣襟為他認真穿上。
腹圍中放了草藥,但氣味卻不明顯。穿好後,定如為皇上平整衣服,捧著他的手鄭重寫道:“千萬帶好,一定不要取下!”
皇上隻是舍不得,緊緊握著她的手捧在唇邊,一邊一邊地說道:“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
定如使勁點頭,黑漆漆的眼睛比星輝還要燦爛,仿佛再說:終有一日,我們要逃出著藩籬!
就在這時,定妍急匆匆跑進來:“李大總管來了!”
定如猝然一驚,眸中的光輝瞬間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