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太後腹瀉發作。八月的時候,她已然發作過一次,治了一個月才好,現在又突然犯了,而且來勢洶洶。
天沒亮,儲秀宮的人便都起了,有用沒用的,都聚在太後暖閣外侯著。殿內,崔玉貴臉色鐵青,嚇得兩股顫顫,李蓮英一臉陰鬱地望著陳太醫。
太後則有氣無力靠在軟枕裏,她也是七十三歲高齡,民間有句俗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
陳太醫把完脈,轉向李蓮英輕聲開口:“敢問老佛爺昨兒個進了什麼”。
李蓮英趕緊回道:“晚膳還是日常種類,睡前喝了碗奶酪、蘋果……”還不帶他說完,崔玉貴瞪著眼睛罵道:“什麼日子,還給老佛爺進奶酪,那是陰寒之物!”他聲音陡然一高:“是誰進的?!”
儲秀宮專伺奉事的小宮女荷青嚇得跪倒在地:“諳達,不是您讓……”
“還敢狡辯!”崔玉貴大聲罵道:“來人,給我綁了下去!若是老佛爺好了便罷,若是……”
突然,他趕緊掩住口,臉色嚇得更是鐵青。這禍從口出真真一點兒不假,若是說出後麵半句,那真是人頭不保了。
李蓮英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後睜開眼幽幽道:“你這一驚一乍的是怎麼回事兒?我又不是中了毒,不過是吃壞了肚子!你們放心,我的身體硬朗著呢,管保能比那英女皇還長壽!”
“是!是!”崔玉貴趕緊附和:“老佛爺定然長命百歲!”
太後又道:“我這也不是大毛病,也不需興師動眾,更不要搞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
“奴才明白!”陳太醫、崔玉貴、李蓮英一並叩首。
太後輕輕歎了口氣:“你們都下去吧。小李子,你留一下”。
李蓮英聞聲留步,崔玉貴卻是身子顫了又顫。
眾人出去,暖閣內隻有太後與李蓮英兩人。太後沉聲道:“我生病的事兒,不要到處嚷嚷。畢竟兩宮都病了,朝堂便會動蕩!”
李蓮英連忙點頭:“奴才明白!”
太後道:“皇上那裏,你是要用些心的!現在瀛台的那些個人,我都不放心,尤其是皇上的身體到底如何,得有個準信兒,必須要做打算!即便是萬一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也不至於茫然無措,貽誤國事。”
“老佛爺!”李蓮英滿目含淚,跪在地上顫抖不已。
太後反而笑了:“瞧你那樣兒!你伺候我這麼多年了,什麼風浪沒見過。我又不見得就會死,這不還好好地嘛。唉,皇上的事兒一直是我的心病,現在該把這心病去了,我也好安生養病。”
李蓮英擦了擦眼淚:“奴才明白!”
李蓮英從暖閣出來,崔玉貴立刻將他擋住:“老佛爺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崔玉貴向來跋扈,而且又仗著與李蓮英還有些叔伯外甥關係,所以從不對這位大總管客氣。
李蓮英搖搖頭:“能有什麼,還不是放心不下瀛台那邊!”
說完,他負手而去。崔玉貴擰著眉頭苦思良久。
……
涵元殿中,皇上在暖閣床上坐著,背後靠著厚厚的枕墊,膝頭攤著一本無關緊要的書。
小祿子守在正堂門外打盹兒,定妍端著湯藥進來,小祿子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便不耐煩地擺擺手,又轉頭睡去。
定妍悄然走到禦榻邊,輕聲道:“請萬歲爺用藥”。
皇上端起杯子在唇邊抿了抿就放下。
定妍趕緊雙手接過,略微低頭瞄了小祿子一眼,就輕快地將半碗動也未動的藥倒進了袖中厚厚的包裹著油布的帕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