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後,定如又去玉瀾堂伺候。皇上進了一碗甜粥,又吃了半碗銀絲雜麵。他似乎食欲極好,整個人也頗有精神,不僅臉頰泛著難得的紅暈,還不時與定如說說笑笑,仿佛從前那個有些急躁,但天真單純的皇上又回來了。
快下閂時,皇上招定如坐在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微笑著柔聲道:“我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
定如重重點頭,皇上抬手捧住她的臉頰,眸子裏顫抖的都是愧疚與憐惜:“定如,答應我,別去冒險,也不要掙紮!你隻要保護好自己,耐心地等著朕。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一定會的!”
說著,皇上在她手心中一筆一劃寫道:“縱然九死,不悔深情!”
一邊是孤苦無依但從不屈服的眸子,一邊是如花般淒楚嬌豔的麵龐,兩個含淚相對,又緊緊擁抱,仿佛天地間隻剩下彼此。
定如離開時,皇上甚至起身相送。透過窗子看著她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可就在她剛踏出玉瀾堂的那刻,皇上臉上一陣異樣的潮紅,片刻便“哇”得吐了起來。
寇公公似乎已經做好準備,瞬間衝進來,趕緊扶皇上回榻上躺下。他一邊歸置,一邊悲聲歎道:“萬歲爺……您……您這是何苦呢!”
……
天色已黑,定如快步回到矮房。馬上就要回宮裏,她手上還有些活計沒做,得趕緊趕製出來。
矮房中點著一支蠟燭。定如又從白瓷瓶中倒出一顆藥丸吞下。說也奇怪,從吃著藥開始,她口中的血越來越少,但劇烈的腹痛依舊不是襲來,而且每每痛時,下身都有點點鮮血滲出。她到底是個女子,不好意思多問,再說這藥的確管用,至少麵子上已經痊愈,別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屋裏,凝玉已經躺下。定如輕手輕腳進屋,撿起燈罩將燭火籠住,屋裏立時黯淡了下來,她草草洗漱,鬆開緊綁了一天的頭發,坐在燈下縫補起來。
許是太累,沒縫幾針,定如便眼皮子沉得抬不起來,她實在打不起精神,就趴在桌上微眯,想著休息一會兒再起來。
她爬在桌上沉沉睡去。“凝玉”卻從床上翻身而起,輕聲走到定如身邊,他顫顫伸出手,本想撫開她臉上的碎發,可卻生生停在了空中。半晌,他終是輕歎一聲,將定如打橫抱起,小心翼翼放在榻上。
此時,窗外傳來輕輕叩窗的聲音。溥俊迅速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將定如的臉遮住。
窗子立時被打開,隻見凝玉站在窗外,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彎腰駝背戰戰兢兢的老者:“人來了!”
原來屋內的“凝玉”是溥俊,他連忙讓二人從窗中爬進來,指著床上的定如說道:“趕緊給她瞧瞧,到底怎麼了?”
那人不敢抬頭,趕緊跪在榻邊,哆哆嗦嗦伸手搭在了定如的腕子上。
溥俊站在一邊眼睛不眨地看著,還是凝玉心細,悄聲吹熄了拉住。屋子裏陡然一黑,但月光甚明,倒也不影響視物,反而外麵看不到屋內的影子了。
隻見那老者的臉色逐漸青灰,額頭上的細汗一點點冒了出來。他把了好幾次,才放下手,還心有餘悸地看了溥俊一眼。
溥俊扭頭向凝玉:“你到外麵等著!”
凝玉趕緊低頭出去。
溥俊一臉陰暗地盯著那人,語氣狠厲的仿佛要殺人一般:“她怎麼了,給爺一五一十的說!”
那老者跪地磕頭:“小人不敢隱瞞!這姑娘……這姑娘身子極弱,五髒六腑都受了傷!”
不待老者說完,溥俊心急地打斷:“她是不是中毒了?”
老者眉頭更緊:“是中毒了,可……可毒量並不大,不足致命,甚至……不會影響太多。”
“那她怎麼這麼虛弱?”溥俊已經快沒了耐性。
“若是小人沒有看錯,這姑娘……這姑娘……一直在服用一種極陰寒的藥丸……叫做千日紅”。
“千日紅?!那不是一味止咳平喘的藥嗎?”
“此千日紅非彼千日紅”,那老者聲音壓得極低,語氣中還帶著恐懼:“這千日紅是用紅花麝香、小金丹等極寒下滯的藥材製成,專門用來……用來……落胎”。
“你說什麼?!”溥俊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他一把揪住老者的衣襟,雙眼血紅的問道:“你再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