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壽堂裏。
太後坐在幽暗之中，一動不動，烏金的地磚映著燭光，或明或暗地反射在她的毫無表情的臉上，陰森地仿佛一尊無情的木偶。
正堂中，宗親跪了一地，各個低垂著腦袋，瑟瑟打抖，誰也不敢抬頭，就連今日身子不適的老親王也不敢發出一聲咳嗽。
今兒個聽政真是聽出大事兒來了！
寂靜之中，太後低啞的聲音從鳳椅中傳來，帶著肅然的回響：“皇上怎麼樣了？”
陳太醫、曹太醫戰戰跪在地上，都是一臉青灰。
陳太醫答道：“回老佛爺，皇上極度虛弱，中氣虛損，病勢十分嚴重。”
“我問的是救回來沒？”太後已經沒了耐心。
曹太醫顫聲道：“救……救回來了……可……”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太後煩躁極了，這樣的報奏已經不鹹不淡的說了十年，可每次她需要皇上孱弱的時候，皇上卻偏偏表現的異常穩健！太後劈聲打斷：“有話直說！皇上身子究竟怎麼樣了？若是不能醫治了，還能活多久？！”。
陳太醫嚇得立時渾身發顫，戰戰兢兢地一句話也不敢說。即便皇上須臾即斃，他也沒有這樣的膽子敢斷言啊！
見陳太醫不敢說胡啊，曹太義往前跪爬了幾下，磕頭到底：“老佛爺，我等實在庸碌，已然束手無策，不如……請顧太醫為皇上診治！”
他一邊說，額角一邊往下滾著豆大的汗珠子！顧太醫專門為太後瞧病，他醫術精湛，堪比華佗在世，深得太後信任。這個時候他冒死把顧太醫推出來，就是為了能給自己留條活路！皇上殿上吐血，不出片刻便能天下皆知，若萬一有宗親、維新派或者洋人揪住不放，勢必會查出皇上被人慢性下毒！他不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背黑鍋！
果然，太後愣住，臉色陰沉的更加不堪，陳太醫跪著不敢動，但心裏也是明白的。這段日子，即便皇上病得再重，太後也不曾讓顧太醫診治。這番心思，就是為了保他，畢竟太後也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婦，找一個親信之人是在不易。
滿堂下跪之人，無一人敢說話。
等了半天，太後終於咬牙切齒地說道：“就讓他去看看吧！”
伴著這話音兒，曹太醫頭上一顆黃豆大的汗珠子終於滴了下來！
……
晚上，陳太醫又給皇上診治了一番，皇上現在脈象平穩，沒有性命之憂，但身子依舊孱弱不堪。就在這時，禦膳房送來了晚膳，依舊是三大桌的菜品，滿眼雞鴨魚肉，餑餑水果，與往日無異。陳太醫看了眼，忍不住歎氣。皇上看都未看，直接搖了搖頭。
陳太醫心中不忍，悄聲道：“皇上，您進點兒清粥吧。”
皇上毫無反應，隻是閉眼躺著。
陳太醫不敢多言，囑咐了寇公公兩句，趕緊退了下去。邁出玉瀾堂的院門，陳太醫忍不住嗟聲長歎，救人活易，讓人死也易，最難的就是像皇上這般不能死又不能活的，太後到底想要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