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公公素知皇上喜怒無常，暴躁起來能把人罵得頭臉不是，他正要繼續磕頭求饒，突然心光一閃，忙殷勤說道：“皇上，奴才老朽愚鈍，但定如聰明，要不，奴才把她扶過來，您可以當麵吩咐”。
皇上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將桌上宣紙拿了起來：“不用扶她過來了，朕過去也是一樣的！”
說著，皇上提步就走，寇公公趕緊跟上，顫顫伸手到皇上麵前：“皇上龍體貴重，這宣紙還是讓老奴拿著吧”。
皇上一愣，臉頰略微閃過一絲尷尬，他將宣紙扔到寇公公手中，幾步跨出來殿門。
東南廂房。
寇公公在門外喊道：“定如，皇上有事要吩咐！”
屋內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定如似乎正扶著桌子下地。皇上多想走進去看看，可畢竟礙於禮法，隻能在窗外沉聲說道：“朕不進去，你打開窗子就行！”
定如連忙打開窗子，她腿腳不便，一般總是靠在床上做些縫補剪紙的小活兒，此時匆忙站起，來不及整理，發上夾著一片碎紅紙屑都不知道。
她低頭行禮。皇上看著她烏油油的發辮，上麵鮮紅一點，仿佛帶了朵幼梅，可愛又嬌俏。
寇公公將手中宣紙遞給定如：“這是皇上剛才新做的詩，讓你按著意思剪一副剪紙！”
定如一愣，連忙雙手捧過。她側轉身體，將宣紙展開，上麵落著皇上飽滿潤暢的四句詩。定如正要一字一字往下看，寇公公說道：“你不過也是個睜眼瞎，所以皇上親自來告訴你。你可得好生記住，分毫不差地剪出來！”
定如立時不敢再看，隻是捧著宣紙，垂著頭，顫巍巍站著。
皇上上前一步，黑漆漆的眸子灼灼看著她，語氣輕軟又帶著嚴肅：“朕知道你不識字，朕從頭到尾說一遍，你好好看著記在心裏。”
定如點點頭，將宣紙展開。
皇上緩聲開口，一字一句誦道：“爆竹辭舊歲，春風入屠蘇。百姓接曈日，新桃換舊符。”
皇上清朗的聲音剛一響起，定如便呆呆愣住，心底藏著的悸動欣喜像水波一樣慢慢蕩了上來，可是必須拚命藏在，不敢表現一分，隻在眼角眉梢留出一絲輕淡淡的羞澀與笑意。
皇上念完，嘴角也忍不住浮起了笑容：“你可看明白了？”
定如紅著臉不敢抬頭，隻是輕輕點了點。
“那便好好剪吧，朕要將這一副剪紙貼在涵元殿的大窗上！”
寇公公也連忙說道：“這幾日就別做旁的事了，專心剪紙就行”，說著寇公公轉身對向皇上，提醒該離開了。皇上深深看了眼定如，轉身向涵元殿走去。
看著皇上進了殿門，定如才輕輕舒了口氣，她又將宣紙展開，伸出手，沿著皇上的筆跡，一橫一豎、一撇一捺地描著。
燭底鳳釵明，釵頭人勝輕。角聲催曉漏，共窗看花陰。
不知是真是醉，定如覺得那薄薄宣紙、濃濃墨色竟然還帶著皇上的體溫與馨香，而自己便在這馨香之中，變得朦朦輕盈，歡快滿足……
宮外不遠處，皇後正抄著手，慢慢踏上浮橋，她臉色不好，抬頭看向涵元殿，幽幽歎氣道：“涵元殿……怕是叫做含冤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