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午飯,皇上與瑾妃默默吃著。皇上是個拘謹克製的人,食不言寢不語是從小養成的習慣。還沒吃幾口,皇上便放下碗筷,瑾妃也匆忙放下。皇上吃得太少了,瑾妃猶豫著問道:“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皇上搖頭:“朕飽了。朕想起你與珍兒剛入宮的情景,那時你們姐妹都還小,嘴饞,每每整頓飯不吃,偏愛吃點心……這一轉眼間,竟都這麼多年了”。
一句話說得瑾妃紅了眼圈兒,她拚命忍住,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抖著聲音喚道:“皇上……”。
皇上看了看她,目光又瞬間的朦朦朧朧、似真似幻,可言語間又很快恢複了清冷表情:“你做的飯菜點心都很好,朕很喜歡!”
皇上喜怒無常,這話便是逐客,瑾妃趕緊站起身,對著皇上行禮道:“既然皇上喜歡,日後臣妾便多做些送來!”
皇上點點頭,目光已經落在殿外。
瑾妃行禮,卻步退去。出了涵元殿,瑾妃一邊走一邊掉眼淚,隨從的宮女大為不解,疑惑問道:“娘娘,皇上都說喜歡您做的點心了,為何您還要哭啊?”
瑾妃哽咽不語,隻是哭泣。
殿上,寇公公正要將飯菜撤去,皇上說道:“定如還在養病,將這飯菜賜給她吧!”
寇公公應聲退去,門簾放下時,簾上銅鈴發出幾聲清響。皇上心裏越來越沉,心裏那個隻敢在夢中出現的倩影慢慢浮到眼前,那是他在最輝煌得意時,深刻熱愛過的女子。女扮男裝、禦前陪侍、紅袖添香……種種美好似乎近在眼前,可打心裏回味時,卻又變得苦澀無比:越是他最在乎的,便越是慘淡,越是他最喜歡的,便越是難得善終!想到這兒,皇上不僅身子一顫,目光情不自禁看向東南廂房。
皇上一步步挪到暖閣,打開床邊櫃子,裏麵放著一頂舊簾帳。皇上顫手撫摸,目光深沉悲切。
就在這時,小祿子正好將飯菜送到東南廂房窗前。定如推開窗子,小祿子捧著食盒說了幾句話,無外乎是“皇上賜飯”、“莫忘恩典”之類的,定如趕緊低頭,神情恭敬。小祿子說完,定如雙手舉過頭頂接住那食盒。等小祿子離開,她抬頭看向涵元殿暖閣,暖閣窗紙清透,看著皇上虛虛實實的一個影子。那影子就站在窗前,但卻紋絲不動,一寸寸都顯露著寂寞了落。
定如眉頭也隨著凝住,她知道皇上心裏壓著化不開的鬱鬱心事,他雖總是一副木然神情,但麻木之下,卻更加敏感纖細。尤其長久習慣了孤獨的人,更是矛盾。定如想了想,剛才是瑾妃過來,皇上還留了用膳,想必睹物思人,又想起了珍主子,這才牽動了傷心往事。
定如歎了口氣,放下食盒時,正看見窗口的一打紅紙,那是寇公公送過來,讓她無事便剪窗花。進了臘月,各宮總要張燈結彩,瀛台雖冷清,但紅火喜慶的樣子總要有的。定如想了想,拿起剪刀幾下剪出一個對燕雙飛迎春的窗花,隻見兩隻活靈活現的燕子一上一下棲於枝頭,似在呢喃又似在對唱。
定如剪完,直接糊在窗紙上。暖閣中的影子動了一下,窗戶輕輕打開,露出皇上蒼白的臉和憂鬱似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