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動我的那個故事,就是在他考了很多次還沒中第的時候。
鹹通十二年底,即公元871年,此時羅隱38歲了。我看到一篇新的考據文說,不是三人,在家中排行均為十六郎,在當時名重一時,並稱為“三十六”。段的詩詞,卻比不上李和溫,因此影響了他的名氣,至今世人也很少聽聞。
但在今天看來,段成式堪稱是唐代最有才華的奇幻小說作家。他寫了一部很有名的書,叫做《酉陽雜俎》,講述仙佛鬼怪之事,類似於《太平廣記》,但比後者更為奇異詭麗。此書對後世影響極廣,甚至連《西遊記》中的很多故事,比如悟空的名字,比如盤絲洞的來曆,比如孫悟空與三個妖精化作的道士在車遲國鬥法,其原型均來自《酉陽雜俎》。車遲國中,羊角大仙等妖道與唐僧鬥法,就是脫胎於《酉陽雜俎》中的唐憲宗時國師羅公遠與密宗大師不空的鬥法。
出身名門的段成式,為什麼最後竟然會寫了《酉陽雜俎》?外公武元衡的猝然遇刺,家族的鮮血和哀傷,會不會在他心底留下什麼?然而看遍全書,我沒有找到武元衡的影子。是段成式為尊者諱,還是其他的原因?這些已不可知了。
不過,段成式的《酉陽雜俎》中,有這樣一個鬼故事。可讀來並不可怖,反讓人油然而生哀傷之意。
故事說,有一個士人,在遊玩某處時,遇到一個自稱十九郎的少年,言談明快,與士人十分投緣。十九郎曾吟詩道:“流水涓涓芹努芽,織烏西飛客還家。荒村無人作寒食,殯宮空對棠梨花。”士人十分喜歡,十九郎便笑著說:“那就讓我為你抄錄下來吧。”二人分別不久,士人按照原來十九郎所說的住處尋訪去,卻是一所荒涼的房舍。一位老仆接待了他,士人問及十九郎,老仆答道:“十九郎是我家主人,他早已離開人世多年。”士人不由得摸向自己的行囊,那裏放著十九郎為他親手抄錄的詩句。那是一首多麼美的詩啊。“荒村無人作寒食,殯宮空對棠梨花。”
據說武元衡的墓前,便是一片棠梨林。每年春天,棠梨花開勝雪。我更願意認為,段成式的這個故事、這首鬼詩,或許是在遙寄自己的一片哀思。
重陽雖為陽數之重,但古人又以清明為小清明,以重陽為大清明。前者為踏青,後者為辭青。所以在這重陽佳節,我雖沒有菊花茱萸來供奉,卻有這首應和的小詩,向著千年之前,那淡然而又堅強的武元衡,向著華夏數千年來,所有為了堅持理想無懼無畏的仁人誌士,致上我一片敬意:
一江青碧映紅芽,長風送誰歸故家?無須聲名耀千古,懸崖臨水自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