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熙一年冬,大遼邊境足足下了七日的鵝毛大雪,延邊連綿的山脈、城域都被覆上了一層銀裝。
幾縷炊煙在山間嫋嫋升起,想是山下的農戶為準備出門打野味的男丁準備著早食,昨夜的天氣,今早定是能獵到豐厚的冬物的。
山腳下最西邊的一間低矮木房,發出‘嘎吱’一聲,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出門柵,男人穿著粗麻布的藏青棉衣,端厚英挺的麵容染著抹紅暈,正盯著那半啟的木門,門扉雖舊,但那貼紅色的喜字卻格外亮眼。
早已等候在村口的幾名男子爽朗一笑,其中一個個頭比較瘦長的男子拉著嗓子喊道,
“阿木,還在看你那新媳婦呢?”男人調侃的嗓音一出,剛還半啟的門再次嘎吱一聲便闔上了,門前的男子愣怔怔的撓了撓頭,便是適才被喊的阿木。
阿木羞赧的走向人群,雙頰的紅暈更勝當才,鬧哄的男人們再次揚聲大笑,爽朗豪邁的笑聲回蕩在這白瑩的山嶺。
白皚皚的林木叢中,傳來一聲故意壓低的嗓音,
“阿木,這匹野狼歸你,打回去給阿赫做件裘衣暖暖身子。”說話的正是剛才出聲的瘦長男子,他笑容憨藹的看向身側的男人。
阿木黑眸亮錚,也並不拒絕,拍了拍同伴的肩已示感激,邃躬身迅速的追尋著那抹敏捷的黑影而去。
灌木後,男人剛還善意的眼眸驀地陰沉了下來,攀在樹樁上的手指蜷曲收緊。
“烏陵阿木!奪妻之恨,我龐古河今日就讓你十倍奉還!”低沉的嗓音透著滿滿的恨意,男人陰冷一笑,轉身走出林外。
適才的那匹野狼,便是堯山的狼王,而今日便將會是他烏陵阿木的葬身之日!
銀白的山嶺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步伐敏捷的穿梭其中,男人犀利目光中充滿著堅定的光芒。
今天,他定要為他的阿赫獵下這匹黑狼。
堯山峰端,隱隱又飄起了幾抹瑩白,阿木擦了擦飄落在臉上的涼意,他側貼於岩壁,目光陡然一亮,黑狼不知何時被埋在山中的絞獸器所傷,它艱難的拖著腳在雪地中爬走,阿木倒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狼天性嗜殺,隻要遇到危險,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它都會奮力拚殺。
驀地,卻是聽見幾聲女子的說話聲,阿木心下一驚,要是這惡狼傷了那姑娘該如何,想著躡身攀著一旁的岩石,探眼看去,隻想給那人一個提醒,不要傷了性命。
隻是,雪峰崖邊,那是怎樣一個女子?
他烏陵阿木,一介莽夫,娘親雖幼時有所教,他卻自幼好武,最後娘也隨了他去,此時,他卻似清晰的憶起娘曾常低唱的一首詞,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
阿木攀著嶙峋的岩壁,一時竟忘了方才所擔憂的事。
蒼穹欲漸混沌朦朧,白雪漫天飛舞,他摟了摟有些發冷身子,目光再次向外探去。
銀白的天地間,女子大紅的氅子遮去了她一半的容貌,隻露出一抹俏挺的瓊鼻與半緋紅唇。
氅子邊緣的一圈白色絨毛隨著風雪揚動,耳邊然然而傳來女子裹著笑意的聲語,“你我本就隻是各取所需,又何苦再多尋糾纏?”
天地似陷入了一片沉寂,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有人回答,阿木微微蹙眉猜想著這女子是不是在自言自語。
“糾纏!”一聲冷哼,男子低沉陰鷙的嗓音在這絕壁斷崖前回蕩。
阿木本不是好事之人,隻是不知為何,他竟鬼使神差的向前踏了一步。
身側微凹的岩壁遮擋著他的身影,卻也擋住了他的視線,若他要再上前幾步,那女子勢必也會看到他,岩壁處,他隻看得見一角青灰裙踞隨風飄搖,應該是那說話的男子的。
“嗬…辛綰卿,想是我隻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罷!”一聲冷笑,男子淩厲的話鋒結著冰霜。
阿木欲再上前一步,身後卻是傳來一聲低嚎。阿木渾身一震,目光迅速的落向身後,那黑狼竟然不知何時逼近了幾步,它弓著背,黑亮的皮毛微微豎起,一副進攻前廝殺姿態。
阿木按捺下心底浮起的怵栗,此刻再不敢有一絲的分心,但他現在要做的便是通知岩壁側的人,隻是不知那兩人會不會武功,如若不會,那也隻能是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