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烽火舊事(2 / 2)

我說:“現在,鳳凰衛視有口述曆史”欄目,前幾年,北京還出過“口述曆史”叢書。不妨,咱們也來個“口述曆史’,你口述,我筆錄。”

這樣,我聽楊東副主任給我講了很多烽火舊事——我是1970年大學畢業的,畢業後,我從北京來到西北,來到陝西禮泉,在禮泉縣委宣傳部搞通訊報道工作。那時,我寫了《莊稼漢書記》相虎公社的董建民,還寫了袁家大隊的郭育祿,反響都很大。1997年夏天,我被派到烽火大隊蹲點。李若冰當年掛職禮泉縣委副書記,負責編寫王保京的典型材料《烽火春秋,從省上“縣上抽調了不少幹部和學生,就在這時,我和平凹相識了。”

我倆住在烽火大隊招待所的一個大房間,空空蕩蕩的,就是兩張用長板凳支的木板床,一人占了一個角一麵牆。

平凹當時穿的是藍哢嘰布上衣,像軍裝那種樣式,一點兒都不洋氣。他像個中學生,個子不高,其貌不揚,年紀不大,卻十分老成沉穩。

白天,我倆各幹各的,我要去地裏勞動,了解隊裏的情況。他要去烽火大隊農科所一些地方搜集素材。隻有到了傍晚,太陽落山了,我倆才相邀著一塊兒去河邊散步,隻要天不下雨,幾乎天天如此。這時,平凹才顯露了他的本性,像個頑童,蹦呀跳呀,逮蛐蛐捉螞蚌……我抽煙,發現平凹的煙癮比我還大,他一支接一支地抽,抽的是一般的寶成煙。在夜幕下,我倆的煙頭明滅著,像兩個大螢火蟲,周邊飛竄著星星點點的小螢火蟲。

在那樣的夜晚,涇河流水潺潺,沙灘凸凹不平。我倆捕捉各種各樣的昆蟲,把它們放進火柴盒裏,放進空煙盒裏。

回到大房間,就用大圖針把這些昆蟲釘在牆上,麵對著這些小生靈,我倆抽著煙,你一句我一句,咬文嚼字,開始作文,寫一首詩呀,或者寫一段話。

你看——

我蹲在草窩裏,聽見蟋蟀在叫,叫得那麼好聽,那是喝飽了露水抒唱的生命之歌,青春之歌!

我看見了蝴蝶在一朵花上飛起,薄翼款款閃動,茸茸的細腿上攜掛著粉團……

向陽的坡麵上,從上到下,一溜兒的油菜開著花,黃燦燦的蜜蜂在花兒心裏爬動,翅膀沾上了露水,蠕蠕著,總是飛不起來。

無數的螢火蟲在飛,螢火蟲不是禿子沾月亮光,它們都自帶了燈籠。

不像我看什麼,過後就忘得一幹二淨,平凹卻記在腦子裏,記在本本上。就是這一麵牆,各種各樣的昆蟲紮了不少,平凹的詩文也寫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到平凹臨走時,這一麵牆已經蔚為壯觀!

那時,平凹還沒有什麼名氣,要是當年早知道他會如此風光,我不把整個牆皮揭下來,也會把它拍下來呀。

平凹是一個善於觀察事物,體驗人生,把握機遇,從不放棄任何機會的人,他通過觀察昆蟲世界,琢磨人類社會,寫出了不少的好作品。1978年那篇獲優秀短篇小說獎的《滿月兒》,我一看,就知道是平凹根據烽火大隊農科所的一對姐妹的生活編寫的。根據那段生活,他還寫了《春暖老人》、《果林裏》、《姚生枝》、《“茶壺”嫂》,我都一一拜讀過,感到小說裏的人和事很熟悉,很親切。

作家對文化的傳承,對時代的延伸,都承擔著重要的社會責任。我希望平凹要繼續為百姓呐喊,當一個人民的作家,當一個傳世的作家,而不要當一個浮世的作家。

當然,我更希望平凹依然是我在烽火初次相識誠實憨厚和我同居幾月的平凹,依然是穿著哢嘰布吃著粗茶淡飯艱苦樸素的平凹,依然是吸著寶成煙拿著火柴盒裝著昆蟲善於思索勤於創作的平凹,依然是在木板床上睡得踏實沒有遠慮也無近憂的平凹。

我會暗暗地關注他,默默地祝福他。幾十年後,我再見到他時,依然會說——“平凹還是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