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死了,忘切塵世間的一切;而活著的人卻得背著這些包袱,匍匐前行。比如我,有時我在想為何我的記憶如此鮮明,那麼小的事我卻一滴不露地印在心頭,思來思去始終沒有答案。
睽茜走後,媽媽一個月沒有下床,開始的哭天搶地,到後麵的黯然淚下。那間房裏始終充斥著哭聲,縈繞於耳。我不敢太過走近那間房。在妹妹走後的半個月,爸爸回到他的工作崗位。家裏隻有我和媽媽還有外婆,外婆眼睛不太好,走近時她才能看清你模模糊糊的影子。我開始不斷地做惡夢,有時夢見鄰居媳婦麵目猙獰地抓著五指劃過我的臉,血肉模糊;有時夢見和睽鵬坐在院子裏玩,她喚我姐姐;有時夢見睽茜拉著我的手說:“姐姐,來來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我用力掙脫睽茜的手,一深一湛地走在黑暗中,然後轉醒。在我們那說,如果一個人死後他在你夢中向你招手,而你跟著他走,表示你也離死不遠了。那時的我特害怕,害怕睡覺時睽茜會出現在我夢裏向我招手,害怕睡覺前家人圍坐在一起談論的話題。
我不敢一個人上街,看到馬路上的車子會抖;看到電視裏的演員拿著槍對著鏡頭會躲在大人後麵;看著電視裏的血會捂住眼睛。有人的地方就有死亡,而我的家鄉那卻經常會有年輕的人或因車禍或因煤礦倒塌而死。每次大人們就會在一起談論,談論那個人怎麼死的,死時的表情如何,栩栩如生。膽大的還會在他的屍體運送回家時跑去觀看,我是斷不敢去的,可是哪怕我再極力的躲避,卻還是聽到了那些血腥,腦子裏不自覺地閃現出那一幕幕。
小學五年級不得不去遠點的地方上學,本來還可以搭搭同學的順風車,可是有次學校的學生騎自行車出了車禍,從此學校規定上學不管多遠一律步行。而從我家到學校要四十分鍾,那時看到認識的大人會特別雀躍,搭個順風車回家免去走路。有天在路上看到了外婆家後麵的大哥哥踩著自行車下班回家,我立馬甜甜地叫了聲哥哥讓他載我。
可是沒過多久,那個哥哥卻被車子撞死了,撞死在那個大馬路上,腦漿迸裂,雙腳分離。很慶幸我沒有親眼看見;很不幸的是通過家裏人的談話,我原本沒有印象的事立刻鮮活起來。那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去外婆家,我一走近那,就想起那個被車撞死的人。如果那天我恰好搭了他的順風車,如果恰好是我載的那天出的事,我不敢往下想。好好的一個人轉眼就沒了,像風一樣消失不見。
家裏還是在討論這些,我大吼。爸爸出言斥責我,說我神經失常反應這麼大。他哪裏知道我內心的恐懼,他哪裏知道我曾經坐過他的車。
之後,舅舅家的兒子不小心被開水燙死了,舅媽外出上班,外婆在家照顧小弟弟,傍晚外婆打了水放在茶幾上,小弟弟抬手水一翻全倒在他身上,活活被燙死。外婆說那水不燙,成人把水伸進去可以洗臉,可卻不明白為何一歲多的小弟弟卻能被燙死。很不幸的我又一次參加了葬禮,晚上我和外婆睡在一起,外婆總說她聽到小弟弟在米缸邊玩米。我害怕極了,白天躲在媽媽後麵,拉了媽媽就往家走。
我變得越來越沉默,鄰居雖對我也友善,可偶爾我能看得他們對的防備,生怕我和他們的小孩走得太近。在學校我個頭不高,不討喜。前麵坐個男生後麵坐個男生,我又是小組組長,偏偏他們都不愛學習,每次檢查他們的作業沒做,報告給班主任後,他們就一起折磨我。那時的我一根筋覺得沒做就要受到懲罰,結果受苦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