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鈺在員工休息室短短眯了一下,急診部的廣播大剌剌地響起:“周鈺醫生請到一號手術台,周鈺醫生請到一號手術台。” 救護車上擔架來來回回的很多,周鈺不疾不徐地走到前台,眼光似瞥到什麼,手中把玩著鋼筆便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他靠近坐台邊上的一個擔架,拉開病人緊緊捏著蓋住半邊臉的手指骨,一笑:“……我說你,最近可真是時運不濟啊。”
盛陽悶聲悶氣地側了半邊身子。
盛陽打電話給小秘書請了三天的假,這場意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導演組賠笑跟了她兩天,手頭的製作趕得急這才火急火燎地奔了回去。
周鈺查房的時候戳了炸呼呼的一團,說:“人家導演都親自伺候你兩天了,還端著架子呢?隔壁的小姑娘摔下來都沒你這好待遇。”
她埋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氣還沒消。”說著套好病號服就要下床,“我出去轉轉。”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也不知像誰,齜牙咧嘴地耗了半天拖著掛水架似蝸牛散步地往外走。
醫院的消毒藥水味很重,盛陽早年有很重的鼻炎史即使現在好了大半,冷涼的天氣還是會時不時地跑出來作怪。於是乎醫院長廊裏她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慢騰騰地挪著,行人紛紛側目,模樣不做他想滑稽得不得了。
在這麼悲慘的境地,在這麼丟人的境地,徐恒之出現了。可惜的是他沒能借此契機對著她橫眉冷對冷嘲熱諷,嚴謹自律的表情在對上同樣是病號服的那人,每一次低眉都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在窗外,她在窗內。窗外晴空藍兮,窗內陰翳遮天。
他說:“林小姐,我已經替你推了盛世那邊的拍攝,這次發生的不幸我深感同情,希望你能夠好好的養傷。”
孤注一擲跳下去替身演員萬萬也不會想到明明是自己先犯的錯,卻有另一人在身邊細心照料安慰。她慌亂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地說:“徐……徐先生,謝謝你能幫我。”
無辜波及的呢,好像多餘了。
盛陽自嘲一笑,又慢慢地推著支架走開了。
四月江暖的第三天,許氏出了事。
大批的農民工聚首在許氏樓下鬧事,約摸是工頭拖欠了工錢。小秘書從後門領她進來時還心有餘悸,說:“早上已經鬧過一場了,幸好許經理來得巧沒正麵對上,那群人不講理得很。”
“城東那邊的房產項目在月底公司就將尾款結清了,工頭攜款私逃就便債通通算到我們頭上!”
小秘書氣呼呼地皺著鼻子還在數落,盛陽略一沉吟,說:“不報警麼?”
說到這小秘書的臉色更是耷拉下來,“徐總監說暫時不報警,由著他們鬧一陣子就散了。可是,許經理,那農民工都在底下堵了七天了!”
這種糾紛的確走法律途徑要方便得多,於情於理許氏都不欠。
可是……
臨了下班的時候,外頭鬧騰得越發變本加厲。周圍一圈工業區的上班族好整以暇地看他們的笑話。徐恒之出門,底下拉著橫幅的人蠢蠢欲動,喧囂塵上的鬧劇也無非四個字:欠債還錢。
保安很快把蜂擁而上的人群拉開,徐恒之皺眉從中走過,幽深的地下車場燈影重重,截然相反的寂靜更襯得身後咚咚聲的腳步清脆。他莫可奈何地停下,問:“你還要跟到我幾時?”轉過身是許盛陽故裝作無事的一張臉,被抓包也不以為意,直入主題問道:“為什麼不報警。”
“影響企業形象。”
盛陽:“不是怕如今的許氏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笑:“徐恒之,那天……你又為什麼警告我退出許氏?”
不長不短的一句話生生把他釘在原地,他笑得極為涼薄,好似二月玉雕的雪梅,清冷傷人。他說:“你看過三年前的案例了。三年前你父親看中了一塊地皮,不遠,也在城東。原是計劃建商場地標的現今還隻是個空架子立在那邊,你可知其中緣由,”他聲音一頓,又接道:“許氏偷稅漏稅不是常事,那一年,被查了。如今再因這樁事吸引政府部門的目光,許氏,就別想活下去。”
“怎麼,許氏從你眼中的香餑餑變成了避之不及的泔水,是不是很失望。”他的瞳色很黑很亮,嘲弄人的時候一分不眨地望著你隻覺得要陷下去。
“還有,許盛陽,你真當我在關心你嗎?讓你退出許氏隻不過是我覺得你不配,你根本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有什麼權利跟我爭?”
盛陽的臉色陡然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