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叔也軟軟地癱坐在地上,低聲抽泣,手邊是打翻了的藥壺,手上滿是潑灑出來的冒著熱氣的藥汁,他竟然好像全然沒有發覺。
“惜玉……你堅持住啊!”
月光如水,流淌在爹的臉上,竟成了止不住的淚。
爹痛苦地抽搐著:“我負你二十餘年,到頭來,你卻又讓我負你一條命!”說著,摟緊懷裏被匕首刺中心口的垂死婦人,低聲說了句:“惜玉,你才狠啊!”
素衣婦人吃力地半睜開眼,睫毛無力地顫抖著,唇角卻微微上挑了一下,幽幽地說:“梁城,我……不怨你……如今,……如今殷雲也已去……見閻王了,我也……也該跟她去算……算算帳了……”她每說一個字似乎都像肉身在鋒利的刀刃上行走,字字都能割出血肉。姣好的容顏露出難以掩飾的劇痛的神色,她輕喘一口氣,道:“你……易書……易書……我兒……”話未說完,婦人卻斷了氣,魂飄九霄。
殷雲?不是娘的閨名麼?!
“惜玉!……我的玉兒啊!……”爹歇斯底裏地哭號起來,淚水縱橫了已布滿皺紋的臉。在易寒到來之前,錢叔已將上輩糾葛的原委一一道出。聽罷,易梁城隻恨自己圖有管理京城錢財之道,卻無經營妻妾關係之能,是以遺恨一世!
易寒愣在一旁,心裏一陣絞痛,腳下向灌了鉛似的,怎麼也動彈不了。
易書向黑衣人冷冷地道:“請容我向親娘和養娘分別叩完三個響頭,之後立刻跟你們走,絕不失言。”黑衣人道:“料你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心!我就做一回善事,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易寒腦袋頓時一片空白,隻見哥哥拖著體弱的身軀,慢慢走向素衣婦人,突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道:“孩兒不肖,讓娘親一輩子受苦了!”說著雙手伏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掌了燈,進了室內,易寒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也鬼使神差地跟了進去。
燭火不安地跳躍,易寒剛一進門,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了,眼睛盯著地上的一具屍身。
那竟是娘!
易寒心頭一陣痛楚,卻邁不開步子向前去,娘的胸口和門外的素衣婦人一樣,也橫插著一把匕首,這一刀力道似乎更狠決,直穿心脈,當場斃命。
易書跪在地上,道:“姨娘,雖然一切都是您謀劃算計,緣起緣滅,終有輪回,畢竟我也是您一手帶大的!”於是又伏下身,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易寒終於忍不住了,他上前猛地抓起哥的胳膊,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喊娘為姨娘?那幫黑衣人為什麼要抓我們?”易寒近乎瘋狂地吼了起來,“哥!你說啊!你倒是說啊!”
“寒,關於娘和姨娘的事,你日後問錢叔,他自會跟你說明白。至於黑衣人的目的,我不知道,但他們要的是我,我跟他們去便是,他們自不會傷害你們。爹就交給你了!”易書緩緩道來,有氣無力,很明顯他的體弱氣虛病症又犯了,更何況被易寒如此用力推搡。
“不!他們要的是易府的少爺,我也是啊!我去!你留下!”易寒鬆了手,堅決地說。
“不!你不是!”易書麵帶無奈,別過臉去,但那一句“你不是!”卻深深地印進易寒的腦袋裏,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