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優丹離去,容景玉順著門框坐到地上。她以手遮眼,目光穿過指縫,投到天邊明月上。
靜默良久,容景玉起身去沐浴。
她並非對優丹信任無疑,跟著優丹,隻因俯身附耳之際,那塊做不得假的玉令。
文官玉印,武官兵符。但璟國還有幾個特殊的位置,用的不是玉印,也不是兵符,而是‘玉令’,如太常、樞密院、大理寺,也可稱‘廷尉’。
玉令者,皇命也,一經發出,不死不回!
他們地位未必能及丞相、刺史與王侯等人物,可他們卻象征著整個璟國最至高無上的權利——高至能左右國之大勢,定罪君主!
優丹那塊玉令便是大理寺卿玉令,玉紅如血,千載凝恨,上麵的浮屠煉獄撲麵而來,容景玉甚至已經能夠嗅到血液的腥氣。
雲優丹……雲天為姓,人地為名……容景玉望著頭頂的絳紗幔帳,闔眼。
容景玉做了一個夢,夢到一棵枝幹遒勁,身姿優美的老桃樹,樹冠展開,遮天蔽日。
一片、兩片……無數片桃花無聲飄落。容景如夢如幻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經意,一片花瓣飄到她麵前,身邊有無數這樣的花瓣,可容景玉卻隻看見了這一片。
伸手,桃花落入掌心,就像一陣涼風吹過,桃花四散飛離,隻留一片永寂黑暗。
小院的時光無爭無擾,宛如與世界錯開。每隔三日,都會有新的蔬食出現在膳房案台上,容景玉隻當什麼也不知道,神色如常地將這些蔬食煸炒成菜。
不好奇,不探究,除了無法出門,一切安寧得不可思議。
可容景玉知道,這都是錯覺,每日起來,都能聞到小院外飄來的淡淡血氣,連院裏開得甚好的花都蓋不去。容景玉慶幸的是那些屍體沒有被埋在小院裏,不然無論如何她也要換個地方居住。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半月。
這日,容景玉正在為一株牡丹澆水,小院的門突然被打開。
院裏、院外的人都愣了。
容景玉默默撫了撫自己的中衣,鎮定地對門口兩人行禮:“景玉見過父親,見過雲大人。不知父親與大人今日要來,多有隨意,恕景玉下去一整衣冠。”
“你下去吧……”容翰墨有些尷尬,被外人看到女兒這副樣子,多少不合適。
容翰墨正要道歉,優丹那邊已薄唇微啟。
“令愛已安全交還給容大人,若無事,優丹就此告辭。”優丹平淡地從牡丹花上移開眼,進退有度的話從他口中出來,就多了幾分不經心,細細品味,似乎還有嗤笑在其中。
容翰墨舌尖一滾,答道:“雲大人慢走。”
優丹頷首,臨走前望了容景玉的屋子一眼,推門走向不遠處的馬車。
如果容景玉在這裏,定能發現其中的古怪,可容景玉不在,等她出來時,優丹已經離開。
容翰墨看著乖巧站在正堂下方的容景玉,歎了口氣。
“父親為何歎氣?”容景玉不解抬頭。
“無事。”容翰墨擺擺手,說道:“我們回府吧。”容景玉應聲,容翰墨臨時想起什麼,又道:“回府後,記得去看看你祖母。你離開這半月,你祖母一直想你。”
容景玉一怔,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是。”
容翰墨聽到她的回答,皺起眉,複又鬆開,又是一聲歎息。
容景玉與容翰墨並不熟悉,兩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其中有一次,她這位父親更是將她算計了一把。說容景玉一朝被蛇咬也好,在羽翼未豐之前,哪怕是作息,容景玉也不想去招惹她這位父親。
回到容府,容景玉第一時間去了祖母那兒。她當時跳車離去,一走就是半月,也不知母親會如何編排她。
不是容景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她母親實在不能以常理來看待。
“大小姐,您來了,老夫人正在裏屋等您呢。”柳媽不知道容景玉跳車一事,悄悄在她耳邊道:“夫人與蘭華小姐也在裏麵。”
見容景玉望她,柳媽迅速向她伸出四根手指。
容景玉了然,見她懂了,柳媽眼睛不鹹不淡地朝不停向她們看來的點翠瞟去。
點翠冷不防被瞧得一驚,眼忙心亂別開臉,殊不知這更坐實了心裏有鬼。
柳媽不屑地哼了一聲,不鹹不淡道:“有些人,別人分明沒在意你,偏自個兒做賊心虛,覺得誰都在看她。”
容景玉不明所以地望著兩人,熟悉的名字,勾起了容景玉的回憶,想起那個跳江的女子……再看麵前的‘點翠’,升起一縷惆悵。
容景玉心裏明了這個點翠應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讓向來脾氣溫和的柳媽也生了氣,至於是什麼事,容景玉無心去想,其實不想也能知道,容景玉隻是不在意罷了。
“柳媽,景玉進去了。”向柳媽道了一聲,容景玉走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