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十分明亮,透過院門前茂盛的梧桐樹灑落在地上大片斑斑駁駁的光蔭。
我搬隻木凳安靜地坐在梧桐樹下,怔怔地眺望著極遠處城外隱隱約約的重重山影。
那裏是白鳳山。
白鳳山是一個很有名的地方,起碼方圓百裏之內無人不曉。我們白鳳城就是因為白鳳山而得名的。
傳說白鳳山上有神仙。
每年開春,白鳳城中都會忽然如雨後春筍般湧來許多外鄉的旅人。他們當中既有白發蒼蒼的慈祥老人,也有提著破劍風塵仆仆的俠客。當然更少不了那些精明的遊商走販。
不過更多的,還是些十來歲神采奕奕的少年少女們。
他們有的乘著華麗的車馬,家仆如雲,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有的卻孤身一人千裏迢迢而來,衣著樸素簡單,不聲不響地在城中客棧悄悄安身。
此外大多便是些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背著鋪蓋卷說說笑笑地從門前長街上走過,與鄰家的少年並無兩樣。
白鳳城裏的人都知道,他們是來白鳳山訪神仙的。傳說白鳳山上那位上仙幾百年前雲遊四方時曾經路過白鳳山,當時便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在此立了道場。此後每年春天白鳳山都會大開山門迎接八方來客,有機緣者更是得以拜入山中,成為山門弟子。
隻可惜,這麼多年來乘興上山的人多,失望下山的人更多。絕大多數人更是根本連神仙的影子都沒見著。
我幼時常常與哥哥站在院門前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形形色色的異鄉人,但隨著年歲漸長,見識過的人也多了些,便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記得曾經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在我家門口的梧桐樹下歇腳,向我哥哥打聽去城中客棧的路,還笑著給了我一塊小小的飴糖。
我舔著糖仰頭看哥哥耐心地給他指路,隻覺得那少年笑起來幹幹淨淨的,模樣十分好看。
許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那少年如今身在何方。後來我偶爾還會想起那塊甜得沁人心底的飴糖,但此後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便漸漸地淡忘了他。
梧桐樹下的風沉緩悠長。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隱隱聽見我娘在屋裏大聲喊著什麼。
“雲開!雲開!”
我哥似乎應了一聲。
“去叫你弟弟進來吃飯,整天就知道在外邊野,也不怕叫街上那些人順手抱了去……”
她絮絮叨叨的,我低頭悄悄地笑了。就像白鳳城裏的大多數人家一樣,我娘也對城中那些異鄉的來客沒什麼好感。好在他們如同一群趕汛的魚兒似的,過不了半個月便會如退潮般無聲離去。
一陣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我哥哥來了。
“阿月,吃飯了。”
哥哥的身影擋住了我眼前的日光。我抬起頭,衝他一笑。
“好。”
簡單的市井小院,我隨哥哥進堂屋去,一隻白羽蘆花雞咕咕叫著在不遠處撲扇著翅膀連蹦帶跳地跑開。
我娘在用力抹幹淨堂屋裏的四方矮桌,擺上幾盤簡單的小菜。我搬著木凳去桌邊坐好,環視一番,問道:“爹呢?”
“城西李家老先生過世了,請你爹去幫忙。”我娘答道。
我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