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夢裏麵,
常常會出現一個女人。
她長得很奇怪,
人麵蛇尾,眉眼模糊不清,
裸體蜷縮在茂盛的水草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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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她一遍一遍地喊我的名字:
妲己、妲己、妲己……
很痛苦,很痛苦,撕心裂肺。
那聲音從極遠處傳來,又仿佛就在我心裏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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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一點也不害怕。
每次我都想走近她,問問她是誰,要做什麼。
可是我走不過去。
水麵上浮起大片大片的濃霧,擋住了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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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她就消失了。
我隻能聽到一陣音樂,似乎有人在吹奏笙簧。
慢慢地,我的身體也消失了。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
日光已經溫暖地照在我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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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蘇妲己,冀州侯蘇護的千金。
今年已經八歲了。
本該是承歡膝下、極受父母憐愛的年齡,
可是我卻常常一個人在屋子裏麵,望著天空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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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喜歡我。
我從他看我的眼神裏麵就可以感覺到。
他總是說,我會給冀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災難。
這場災難從我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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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就因為我出生的那年,
冀州爆發了數十年不遇的大雪災,
接踵而來的是瘟疫、鼠患、蝗蟲,
仿佛所有的災難一下子全部降臨了。
良田失收,疫病流傳,冀州城內外餓孚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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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得不向朝歌發出救援,
表示願意歸順大商,
才換來了萬擔米糧的救濟。
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相幹?
那一年出生在冀州城的嬰兒,又並非隻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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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不喜歡我,她希望我是個兒子。
母親是冀州名門望族之後,可姿色一般,脾氣暴躁。
父親封為冀州侯後,自然便不再把母親放在眼裏,
一心專寵年輕貌美的姨娘,
和我母親絕少恩愛。
母親多次去女媧娘娘廟宇虔誠禱告,
就是希望能賜給她一個兒子,好讓她有翻身的機會。
可我的出現,不但沒有給她帶來榮耀,反而更添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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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妹妹,姨娘所出,叫喜媚,比我小一歲。
她也不喜歡我,仿佛是天生的一種厭惡。
她寧可把好吃的糕點踩碎,也不願意分給我。
她還常常會去父親、姨娘麵前哭訴,說我又如何如何欺負她了。
事實上,我根本連一個指頭都沒有碰她。
隻是因為我比她生得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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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時候,
就已經有人說我生得美了。
周邊鄰裏兒童,為了博我一笑,攀上陡峭的山崖,為我摘來春日第一枝怒放的桃花。
我隻是隨口抱怨說夜裏太涼,就有人把家裏的裘皮偷出來送給我。
我所有的不如意,都在他們仰視的眼光中化為無有。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
我的美麗,是一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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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美麗,這種超出年齡的美麗,父親卻視為妖孽之相。
而那個男人的出現,更坐實了父親的猜測。
他是父親的道友,送給父親一串辨妖鈴,就吊在角樓上。
每當我走過那角樓,辨妖鈴就會發出悅耳的聲音。
我抬起頭來望著它,它搖曳在風中的樣子,其實很美。
是嗅出了我身上的妖氣,
還是風在故意和它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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