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塞上草原,百花悄悄地綻放,今晚將有一場盛大的晚會,聽說要與窩闊台汗國海都汗之子聯姻。忽必烈一直對海都有所警惕,在蒙哥汗過世之後,忽必烈與阿裏不哥爭奪汗位之際,海都支持阿裏不哥,雖以失敗收場,但海都對於蒙古大汗之位從未放棄,不斷蓄積實力並聯合欽察汗國,意圖與忽必烈一較高下,幾年以前,還曾出兵占領和林。對於這號人物,忽必烈不得不上心,他要求蒙古百官們,此次至上都,帶上各家未婚的小姐,盼借著與海都汗之子的聯姻,稍稍緩解彼此間的衝突與紛爭。
那麼複雜的事,霞兒才不懂呢,她跟隨著月赤察兒一同忽必烈汗北上上都,沿途就如詩中所述「牛羊及騾馬,日過千百群。盧岩周宿衛,萬騎若屯雲。氈房貯窈窕,玉食羅腥葷。珍纓飾駝象,鈴韻遙相聞。」她隻是這壯麗浩蕩之景的一角罷了。霞兒從未與這些文武百官接觸過,偶爾碰上頭戴姑姑冠、身著大袍的貴族婦女們,也隻是相敬如賓,鮮少互動交談,她始終謹記著月赤察兒的話,不願與這些高官貴族們有太多的交流互動。霞兒也問過月赤察兒,什麼時候可以返回大都,月赤察兒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她的問題,她天性樂觀無心機,既然來了,所幸隨遇所安吧,偶爾能奔馳在草原上打獵放鷹、偶爾聽著族人們唱歌跳舞,日子倒也安詳自在,但在夜深人靜之際,她往往會想起崔克恭,想知道他的傷好了沒有、想知道他去了哪裏,更想知道在這般寧靜的夜裏,崔克恭會不會掛記著她。有時霞兒喂食那隻海冬青時,也會想起孟式微,想起孟式微一片真情,自己卻從無好好響應,也深感歉疚。
這場熱鬧的宴會,官家小姐們戴上華麗別致的頭飾,換上色彩繽紛的長袍,放眼所及,色彩繽紛。在月赤察兒的催促下,霞兒也穿上一襲湖綠色的長袍,係上白色織金腰帶,頭戴由珊瑚、鬆石裝飾而成的頭飾,更顯美豔絕倫。
在重重錦帳之間,清出了一大塊空地,夜裏燃起了篝火,官家小姐們圍著火堆載歌載舞、宰羊飲酒,好不熱鬧,酒過一輪又一輪,霞兒窩在一個小角,望著酒酣耳熱、笙歌鼎沸的畫麵,隻感萬般無聊,她望了主座一眼,發現席上主人不知不覺中已悄悄離席,但眾人仍沉醉喧囂歡熱之中,竟無人發覺。霞兒向四周東張西望一番,見沒人注意,也偷偷溜了出去。
她漫無目的穿梭在層層帳幕之中,走著走著,不知何時越過了營區,走上了一旁微微凸起的土坡,她隨興地坐在土坡上,望著下方燈火斑斕的營區,忽然又想起了崔克恭:「倘若克恭大哥陪著我坐在這看風景多好!」下一刻舉起雙手拍了拍臉頰,又想:「怎麼老想著他,連能不能再見麵都不知道,這般掛念著又有何用?趕緊想點別的事。」胡思亂想之際,一名男子緩緩走近,霞兒警覺地起身戒備,那名男子身型高大、皮膚黝黑,五官深邃,頭發剃著蒙古人的焦婆,一襲天藍色的長袍,腰間係著一把銀色短刀。那名男子似乎沒想到此處有人,且是一位如此美若天仙的姑娘,不禁一呆。
霞兒見到陌生人,不願有太多接觸,轉身欲走,那男子忙喊住她:「等等,若打擾到姑娘,我這就走。」霞兒急急回道:「不關你的事,我從宴會中偷偷溜出來,不太想被人發現。」那男子聽到霞兒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我也是從宴會中溜出來,沒料還遇上了同路人。」霞兒聽他也是從宴會中溜出來,覺得有趣,問道:「你不喜歡熱鬧啊?」那男子回道:「也不是不喜歡…這樣的筵席多了,總是有些無味,才繞出來走走。妳又是為什麼從宴會中溜出來?」霞兒無奈地回道:「爹爹不喜歡我跟廟廷之上的事有太多牽扯,來到草原後,都沒什麼朋友,比起在那邊唱歌跳舞、飲酒作樂,還不如前些日子在漢地冒險好玩。」
一提起那段時日,霞兒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長白山上與謝之衡的惡鬥、夜探桑哥宅子還有太清派的激戰,那男子隻聽得饒富興趣,待霞兒講完,好奇地說道:「看妳一付嬌貴的樣子,真看不出來還會武功。」霞兒不服氣地回道:「爹爹就是看我天生一付嬌貴的模樣,才送我去師父那習武的,官家小姐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知書達禮、每天窩在房裏縫縫補補的。」那男子聽完,不住大笑,半晌才又正色問道:「你們在漢地生活的,總覺得漢人的東西好,我可不那麼覺得,說到底也不過是咱們蒙古底下的敗將。」霞兒雙手托腮,思考了一陣,清淺的月光映照著她絕美卻帶點稚氣的臉龐,那男子望著她,如著了迷一般。霞兒一心在想他說的那段話,沒有注意那男子的神情,她想了許久,才回道:「漢人也有好的、南人也有好的,好或不好,如果隻是用出身決定好或不好,難免太偏頗了。」她對著那男子微微一笑,又道:「你可以來大都找我,到時我帶你四處轉轉,看看漢地的風土,你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了。」那男子待要回話,忽然想起什麼,急道:「我出來太久了,非趕回去不可,恐怕下人已經在到處找我了。妳要一起回去嗎?」說著,向霞兒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