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傳承中醫藥的曆程與經驗(1)
第1卷
我是怎樣的一個“名老中醫”
我發現在過去能列為名老中醫者,不是寫“自幼酷愛中醫,拜名醫為師”,就是“名醫世家出身”。早年我學中醫、從事中醫之始,跟過的老師中,有在清太醫院習醫的禦醫出身;有名醫世家出身;也有從師名醫、個人行醫盛名京城後又兼任公立慈幼院的公職醫師者。現世人們對中醫藥更以宮廷或祖傳秘方視為聲名顯赫。有人說越是傳統古老的,越是世界的,因為物以稀為貴。但是人類醫學,無論東方或西方,無論中國或外國的醫學均是醫學科學,既是科學就要不斷發展和創新,不是曆史文物或古董越老越好。屬於東方醫學之一的傳統中醫學,之所以傳承幾千年,至今能被世界公認為“獨特體係的醫學科學”,在於它能與時俱進地按其獨特醫療理論體係,不斷發展進步的醫學科學。所以對現代中醫專家不應再以名醫世家出身或名醫流派弟子和後代來定位定價了。以我個人為例,我溫氏家族中祖輩全為中醫,也是當地名流,父輩從醫者又多學西醫。而我:
1.幼年時代我的祖父去世早,我的父親未子承父業。所以我不但不是名醫世家出身,而且我很小遠離家鄉,記憶中,小時候以及在我學中醫以前,我和我的父母就沒看過中醫,也沒吃過中藥。
2.青年時期受魯迅先生文章的影響,也有中醫多庸醫的觀點,尤其在醫學院畢業實習時,正值一個夏天,在值夜班時遇上一名高熱脫水酸中毒、急需輸液搶救的病兒,家長卻因聽信一老中醫認為孩子是出麻疹(大夏天還有出麻疹的),內閉發不出來而高熱喘憋(實際是酸中毒呼吸深促),治療需發表透疹。故拒絕輸液,失去搶救時機導致死亡。這更加深了我的“中醫多庸醫害人”的思想,所以我決非“自幼喜歡中醫學”,也非名醫世家出身,而是響應“繼承、整理、提高中醫”的號召,而學習中醫,並從事中醫工作的,因臨床科研成果較多而被列為名老中醫的。
我是怎樣學醫和學中醫的
1.我考醫學院並非個人誌願
20世紀40年代的工薪階層家庭的獨生女不可能學武,學文自幼沒有家庭熏陶,我個性內向不宜學政治,家庭又無資本需我去理財,用不著學經濟財會。思前想後還是聽信了一位恩師的鼓勵:“你學醫好,小可以自家醫療保健,大則可以濟世救人。”我雖沒有濟世救人的高尚思想,但自覺學醫還是比較適合的。然而真正進醫學院學醫是形勢所迫,機遇所致。因為我1946年暑假畢業參加高考,時正逢抗戰勝利,我的家已經遷回到東北沈陽。我要從貴州回沈陽乘汽車、火車、海輪途經長沙、上海、北京,碾轉周折怎能有充分複習功課時間。但是當年各高校皆單獨招生,所以我可以一路走來一路參加各地各校的招生考試。在北京凡北大、清華、燕京、輔仁等能參加的,我都報了名,進了考場。結果錄取我的學校我不願進,我願意進的學校不錄取我,實際上這一個暑假我都在做高考遊戲。回到沈陽已經過了高考時間。因此1947年我才考入沈陽醫學院,開始我學醫、從醫生涯,一年後又轉學湖南湘雅醫學院。
2.我學習中醫是為了“挽救中醫學”
在我畢業參加臨床工作的時代,是各種傳染病流行猖獗的時代,我雖然被分配在教學醫院兒科臨床醫療和教學,但在傳染病房工作的時間較多,在進行麻疹、水痘、腮腺炎、腺病毒肺炎等病毒性疾病及西醫至今無特效治療的病種時,我在西醫對症治療的基礎上,采用中草藥輔助治療,如用紫草根防治麻疹和麻疹肺炎,用芥末敷胸促進肺炎吸收,用百部浸出液治療百日咳,用馬齒莧治療痢疾。當時我認為中草藥是祖國的寶庫,需要努力挖掘,這是我相信中藥而不相信中醫的時期。1958年大躍進,號召臨床醫生人人都要兩條腿走路,即要“能中能西”。由於是上級號召,所以明明西藥能治好的病也外加一味或一方中藥,這就是當時被人稱作“蓋澆飯”的中西醫結合。1958年我已為主治醫師,在醫、教、研方麵均有一定的基礎,在堅決執行這項中西醫結合指示上做得比較多。所以我也能分辨中藥和中西藥結合的真假效果。故當黨中央在總結全國第一屆西醫學習中醫試點班的經驗後發出指示:“搶救中醫,關鍵在於號召有多年臨床經驗的西醫離職學習中醫,而且要全麵繼承、係統整理、總結研究進而提高中醫。”當時我的理解是讓西醫去改造中醫,研究和創新中醫藥的,這是符合我既往對中醫藥認識的,所以1959年科裏推薦我參加北京第一屆西醫離職學習中醫時,雖然當時我有教學和課題研究的任務,但因是通過填表報請學院校黨委審批送出的,我也就沒有遲疑,反以為榮,以我能擔負繼承、整理、提高(也就是改造)中醫的重任為榮了。這樣的思想一直到我正式學習中醫基礎理論課時才恍然大悟,中醫藥的確是博大精深的偉大寶庫,有待我們去挖掘、繼承、去粗、存精,並與時俱進地去研究、提高和創新。既不是複古(越古老的越是世界的),也不是用西醫改造中醫的中醫西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