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照這方子去為風姑娘抓藥。”李淳風寫好藥方,遞給錦兒。
“是。”錦兒拿了藥方,便立即出門去了。
“方才錦兒說的隻是其中一部分,這李元吉為何癡迷齊王妃,我想你應該比誰都知道。”李淳風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李元吉第一次見到齊王妃的時候,先是驚駭得說不出話來,而後嘴中反複地隻說著一句話:‘明,最終你還是難逃我的手心!’”
我聽後心情十分複雜,甚至有絲迷惘。為何會如此?李元吉居然瘋狂到這種地步。
我喃喃說道:“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或許她就不會遭此劫難……”
“你也不必過於介懷,若不是她與你相似,太子殿下一時心軟沒有大開殺戒,否則現在齊王府那就真是雞犬不留了。”李淳風將桌案上的杯子握在手中把玩。
雞犬不留?我打了個寒戰,李世民玄武門之變獲勝後,便下令將李建成的兒子安陸王李承道、河東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訓、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義和李元吉的兒子梁郡王李承業、漁陽王李承鸞、普安王李承獎、江夏王李承裕、義陽王李承度全部斬殺,真正做到斬草除根。
我邊思索著邊說道:“我聽說,李元吉還有個孩子,是齊王妃所生,叫李承忠,他似乎逃過此劫。”
“嗬……風姑娘居然連這個消息也知道,確是厲害。”李淳風先是一愣,而後輕笑。
“先生不是也知道麼?”我與他對視一笑,“這事你我心照不宣,往後也不要再提起。”
“理當如此。”李淳風彈了彈手中的杯子,“風姑娘,你如今有何打算?”
“李先生,我聽說你精通醫術,有能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可有此事?”我一皺眉,有何打算?當然是永遠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李淳風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起死回生的藥這世上沒有,但是置人於死地的藥卻有很多。”
我眨了眨眼:“很好,不知李先生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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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八月八日,李淵下旨將帝位“禪讓”給太子李世民,兩人你推我讓,說不清是真情流露亦或是虛情假意,總之,走完過場之後,李世民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帝位。
翌日清晨,天還未大亮,我便被人從睡夢中喚醒。
我迷蒙地睜開眼,錦兒正站在我的榻前,邊上還有數名侍女,她們手中捧著大大小小的盤子。
錦兒躬身說道:“姑娘,今日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請你即刻起身準備。”
“我知道了。”我沒有異議地起身,立即有幾名侍女走了上來,為我沐浴更衣。
她們在我的發上塗桂花油,梳著複雜的發髻,拿起炭筆為我描眉,替我抹上胭脂,穿上豔麗的衣裙……
我一動不動,如一個人偶般麻木地任她們去擺弄。
等到一切都完畢了,錦兒捧著一麵光滑的銅鏡放在我眼前。
我冷冷地看著鏡中那個一身華麗、仿佛套上精美麵具的自己,心中隻剩悲涼。
李世民今天將在東宮顯德殿即位,我恍恍惚惚地由一群人簇擁著出了房門,往大殿走去。我茫然地做著一件連自己也不懂的事情,我就這樣嫁他為妃麼?我就這樣嫁了他麼?我在心底不停地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這一切虛幻得如同一場夢,我隻希望自己能立刻醒過來。
不,我不要這個夢,我不要這個夢!我不要!我拋下眾人,撩起裙擺飛奔而去。
“姑娘!”我躲在花園假山後,錦兒她們在外頭心急地尋找我,我仍耐心地等待著,等她們都散去別處了,我才抽身出來,獨自上了一旁的高樓,憑欄遠眺著東宮的顯德殿。
顯德殿外高台上端坐一人,一身光鮮的龍袍,正是李世民。台下左右分列文武百宮,左邊全都穿著文官的服飾,依次站著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右邊一批則全是武將打扮,我隻認識尉遲敬德、秦瓊、程咬金等人。
這時台下忽然一通鼓響,軍樂齊奏,在場的人都靜了下來。樂畢,一人手捧聖旨,立在城頭高聲宣讀,大意是:陛下登基,大赦天下,關內六州,免除二年田賦及捐稅,其它各州則免除差役一年……等等。
念畢,這時長孫無忌出列歌功頌德一番後,忽屈膝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這一跪,頓時文官、武將、皇親國戚都一同跪下,齊聲叫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而城樓之下守衛兵士也全數跪倒在地,向著台上高呼萬歲起來。如此多的人一齊高聲呼叫,當真是震耳欲聾、驚天動地。那聲音如一股又一股銳不可擋的滔天巨浪,猛烈地拍打過來,直打得我耳朵嗡嗡直響,腦中眩昏,腳下虛浮,險些就從高樓上墜下。
我抓著欄杆,勉強立住身子,放眼看去,隻見李世民全身沐浴在耀眼的陽光中,雕塑般完美而頎長的身形在緩慢地移動,無數人匍匐在他的腳下,而他頭上的金冠、身上的皇袍在陽光的照耀下,將他周身都裹上一層朦朧的輝華,仿佛真是天神降界。
誰是李世民?是曆史上的千古一帝唐太宗?是眾人眼中傲視天下的亂世梟雄?或者,他隻是我心中所愛的男人?我看到了屬於他的雄偉宮殿、他的輝煌成功和他的天子威嚴,同時我也看見了自己,蜷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何其渺小、何其委瑣、何其無知、何其荒唐、何其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