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頓時如遭雷擊,頭腦中一片空白。
是啊!她怎麼會忘記呢?孔明在還未出茅廬前,二十五歲時便成了親,出山後為了怕有人加害他的家眷,便把他們都遷移到偏僻的地方去了。
且孔明和黃月英夫妻恩愛的故事,後人早已傳為佳話,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曉呢?是什麼蒙蔽了她的雙眼,連近在眼前的事實都看不清。
不,不行,她再也不能見孔明了!她對他生了情愫,他們之間的平衡,已被破壞殆盡,此時她該拿什麼麵目去見他呢?
確定了自己對孔明的感情,她已不可能若無其事地在他的身邊繼續當著書童,她做不到啊!
想到這,淩回身拔腿便跑。
跑著,跑著,她心裏陣陣發酸,就這麼結束了麼?她青澀的愛戀還未開始,便要結束了麼?
不,她還想再看孔明一眼,哪怕隻是遠遠地瞥見一個背影,也足夠了!
淩毅然停下腳步,往路對麵的一座酒樓走去。
站在酒樓的二樓窗戶邊,淩攥緊了拳頭,定定地看著大衙的門口。
忽然,眼前一亮,是孔明!他居然親自出來迎接她!
但是,在孔明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少婦。她穿著白色的長裙,鵝黃色的外袍,長發整齊地在腦後梳理成髻,婀娜的體態,淺淺的笑容,一雙剪水秋瞳,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裏,卻使人感到舒服至極。
孔明低頭向守門的侍衛詢問,他四下張望著,在路邊踱著步子,驀地抬起頭,清朗地喊道:“淩,是你麼?我知道一定是你!為何不肯出來見我?!”
身邊的女子回頭淡瞥著孔明:“這人便是令你心煩意亂的原因麼?”
孔明仍舊抬眼四處搜索著,並沒有回答。
淩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她仿佛聽見心髒清脆的碎裂聲,痛苦得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似乎有一把利劍穿心而過,心中有塊地方缺了口,溫熱的血正源源流出。
雖然從小就是孤兒,受盡眾人的白眼,但淩從不自卑,而此刻她真的自慚形穢。看著孔明完美的身形,她終於發現他們是多麼的不相稱,他俊美、優雅、頎長,再看自己這一身男裝,不男不女的模樣,哪比得上那女子的溫柔婉約?
早該發現他對她的關懷,其實隻是對一個無依無靠可憐人的同情罷了,她還去奢求什麼愛情?!
他是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而她隻是一個毫不起眼、被家人遺棄的可憐人,她還傻傻地癡心妄想什麼啊?
腦中所有一切和孔明有關的記憶忽然間變得痛苦而鮮明,就像一道永存身心的烙印,淩知道,她永遠抹不去也忘不掉了。
先前她還大言不慚地在曹操麵前說著,她從不相信命運的安排,她隻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而今,淩終於明白了,命運讓他們相遇、溝通、理解,但是,對他來說,她不是他要等的那個人,永遠不是……
指甲早已嵌入掌心的皮肉中,鮮血絲絲地流了下來,但淩絲毫感覺不到痛楚,右手輕背在身後,冰冷的劍身提醒了她。
“劍兄,從此以後就你和我相依為命了……”淩淒楚地喃喃道,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不,不,她不能哭!心痛的感覺會逐漸淡釋的,隻要她能支撐下去!
老人們常說,女孩沒有學會愛人,那她永遠隻是女孩。直到她懂得愛人,她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因為要成長,所以愛可以讓女孩一夜長大。而這代價,往往是無比慘痛的……
別了,孔明……生平第一次敞開心扉,真切地去愛一個人,卻是如此的下場!
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淩握緊手中的劍,轉身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三國是戰火紛飛的亂世,陰謀、權利、鬥爭、殺戮與掠奪夾雜其中,又有誰會在乎一個女子的傷心情事?
猶如一場全麵的崩盤,一瞬間,淩一無所有。她隻能黯然而別,除了悄然離去,她別無選擇。
原來不管在哪個時空,她的存在都是多餘的,都是毫無意義的。
天空是冷漠而蒼涼的,在這裏,她再也無法存活。她抱緊雙臂,徹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侵襲著她。
淩隻能用離別去證明或解釋自己過去的一切,那一腔壯誌,那滿腹的豪情,都在這一瞬間隨風而去,隻有夢還留在她的心裏。
她的心是一片寬闊的海洋,那個絢麗、燦爛、多姿多彩的夢可以在這片唯一的海洋裏漂浮、停泊,她相信,隻要夢還活著,自己就絕不會死去。
“給我兩個饅頭。”淩走到一間包子鋪前。
她必須相信自己,相信能在這個時空憑借自己的力量堅強地活下去!
想著,淩不由地輕笑了下。誰也沒料到,在她離別的時候,竟會有那麼美好的笑容,這個笑容讓寒冷的天空立刻充滿鮮活的魅力。
賣包子的大嫂望著淩,愣住了,竟忘了向她拿錢。她是第一次發現有個少年的笑容,可以這樣充滿靈性與信心。
淩走出了荊州,她的身後,是股股冰冷的寒流。
天,依然沒有暖和起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