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鄭瀲凝視著左臉的血肉模糊。
如果沒有它,此刻的她是不是至少還在翊坤宮?
站在她身後的百枝見狀甚是心疼,卻不知道如何相幫,隻好安撫:“已經要結疤了,再有些時日定會好起來,娘娘不要難過。”
百枝是鄭瀲的貼身婢女,自小與她在鄭府一起長大,也是整個皇宮裏唯一一個還肯喚她“娘娘”的人,其他妃嬪下人早已對她不屑一顧。因為朱翊鈞將她打入了冷宮,甚至奪了她的封號。現在的鄭瀲連婢女都不如,隻是個罪人。
外麵的雪已經化的差不多,有冷風吹進來,隻著單薄衣裳的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想來是流產後身子變的更危了,老話說寒風刺骨真是一點不假。這已經是在冷宮的第十七日,鄭瀲真不知道自己還能熬過幾個這樣的寒日。
百枝拍了一下腦袋,嘟囔著自己粗心大意,趕緊小跑著將打開的窗子一一關起來。才走到門前,便看見一些人走過來。聲音有些驚慌失措:“娘娘,皇……皇上來了。”
鄭瀲有些意外,這十七日,朱翊鈞從未來看過她,不知今日的他怎會親臨冷宮?眉間一喜,急急忙忙跪在地上,難道他肯聽她的解釋了嗎?心下有些激動,此起彼伏。忽然又想起自己破爛不堪的臉,隨手抓過台子上的麵紗戴好。
記憶裏自從進了皇宮,她便一直這樣迎接他。
眼前出現一雙黃緞朝靴,鄭瀲知道,是心心念念的朱翊鈞來到了她的身前。
她的嘴微張,想要拚命的解釋,才一抬頭卻見朱翊鈞冷若冰霜的臉,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後變成了小心翼翼的問他:“皇上,仙居公主還好嗎?”
朱翊鈞眉峰聚攏,看著不過十多天不見的鄭瀲,已經消瘦的不成樣子。剛剛萌生的憐惜,在一想到此刻奄奄一息的仙居,瞬間蕩然無存。恨她連隻是嬰兒的仙居都不放過,更恨自己以前太過寵幸她。所以自是不願回答她的問題,過了好一會才冷冷的回答:“鄭瀲,你現在是戴罪之人。”隻是提醒她,讓她清楚現在的身份。
鄭瀲習慣性的將手覆上左臉,觸碰到麵紗時才猛然想起,麵容已毀,再怎麼遮,還是讓人看了厭惡,還是罪不容誅。
朱翊鈞思忖良久終於道:“你的家人已經行刑。”
你的家人已經行刑!
鄭瀲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之人,這句話他可知道意味著什麼?難道他連她最後的念想也要奪去?
看不清朱翊鈞麵上的表情,耳邊傳來他的聲音:“這是刑場上帶回來的,不論如何朕想著還是交給你。”
一隻釵子,一把梳子。
鄭瀲接過,手抖的厲害,以至於還未拿到身前,已經脫了手。
所有的美好轟然崩塌,很久以前。
爹一邊為她梳著頭發,一邊讚歎:“丫頭的頭發真好,你娘都及不上。”那時候,她總是找各種借口讓爹來給梳頭,爹梳的頭發不怎麼好看,手法卻很輕,一點也不疼。
大一點,她羨慕爹給姨娘買的釵子,特別好看,哥哥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妹,等我賺了錢第一件事就為你買更貴更好看的釵子。”可是,後來,她來了皇宮,什麼珍貴的首飾都有了,早已經忘記了哥哥當初的諾言。
回憶,除了回憶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寧願不聽她的解釋也要殺了她的家人,這就是自己愛上的男人,鄭瀲嘴角泛出淒慘的笑:“謝皇上聖恩。”
何曾幾時他們還如膠似漆,還相擁在一起說著山盟海誓,而如今這誓言已經被他人擊的粉碎。想到這些,鄭瀲現在隻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