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不停的爆竹聲中,雪花漸漸地稀了些,風卻一陣陣大了起來,我這才感到冷了,不得不將身子緊緊地貼著大門。從門縫裏隱隱透出的燈光,滅了亮,亮了又滅。守著我這麼個門神,想必那女人睡也睡不踏實。
不知過了多久,門忽然開了,屋裏又亮起了燈。我以為是張凡,一個激靈就跳起身來,誰知眼前卻還是那女人,顯然,她剛才根本就沒睡下。
見她兩眼看著我,我沒好氣地跺了跺腳,但也有些得意地哼了聲:“沒想到吧?今天討不著錢,我是不會走人的!”
女人遲疑片刻,吞吞吐吐地說:“你……你進屋來吧。”
我心中一喜,莫非是我大功告成,她要還錢了?
果然,女人手裏有一遝錢,她把錢遞上前來:“本來是,攢著給孩子上學用的……給,先跟你把賬結了吧。”
接過錢我一數:“就一千二百元?”
女人一左一右將耳朵上的兩隻金耳環摘了下來,輕輕放在桌上推到我的麵前:“這副耳環是我祖傳的陪嫁,能值六百元。”
“加起來就算是一千八百元,那還差二百呀,怎麼辦呢?”我想再擠一擠“牙膏”,討債的和還債的之間常常就是這樣。
僵了一會兒,女人咬了咬嘴唇:“錢我是實在沒有了。”她輕輕關上大門,轉過身來又抬眼看了我一下,已經臉色緋紅,“剩下的,今晚你要怎麼辦,隨你了……”
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女人的最後那麼一點兒財富,無非是這個。而我也剛發現,三十歲上下的她,身段模樣兒都很成熟端正,確實不賴。
見我猶豫著,她大概是猜出我有疑心,將一封信丟到了我麵前。我細細一看,竟是張凡剛從廣東寄回來的一份離婚協議書。
女人目光哀怨地看著我:“他在外麵已經有人了,兩年都沒回過家,我不騙你……”
屋裏暖暖的、靜靜的,我能聽得見她微微的喘息聲:“大哥,我不是那種壞女人。可我知道,張凡他欠的是你的血汗錢,不被逼急了,你也不會年三十夜大老遠的來受這份罪……好歹我是想,今晚能跟你把這筆債了了。”說著她看了看裏屋,又看了看我:“孩子睡著了,沒事的……”
我的身體裏像有一隻野獸在衝撞,所有的熱血直往上湧。
就在這時,忽然“咚”一聲炸響,緊接著“咚咚叭叭”,密集的爆竹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從女人那滿是淚水的眼睛裏,看見了她內心的痛苦和無奈。我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羞愧而堅決地推開她,轉身就拉開了大門。臨出門時,我將那遝錢和那兩隻金耳環連同那張欠條,通通塞到了她手裏,隻說了一句話:“留著給孩子上學用吧!”
夜半回家的路上,風雪雖然很冷很冷,可我的臉上卻是火燙火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