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拉著一臉迷茫的蕭屏兒,揚長而去。
夕陽,古道。
夕陽西下,古道長。
夕陽把古道上的人影拉得老長。
嚴無謹突然站住。他本來是走得飛快的,現在卻突然停住,所以一直跟在他後麵的蕭屏兒鼻子險些撞在他的肩膀上。
這個人總是這樣,突然離開,又突然停下來,蕭屏兒似乎總是跟不上他的腳步。
嚴無謹轉過身來,看著他麵前的這個小姑娘。夕陽的餘輝自她的身後照過來,給她的全身鑲了一圈金邊,就連她的頭發都是金色的。
“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蕭屏兒看著他的眼睛,點頭。
“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會用你的劍逼著我說?”
蕭屏兒又點頭。
嚴無謹歎了口氣,道:“好,你問吧。”
“你為什麼要逃跑?”
嚴無謹早就知道她要問這個的,這個丫頭似乎看那些江湖演義聽得多了,滿腦子都是些劍和尊嚴之類的,什麼劍客不能逃跑、劍客不能認輸、劍客的尊嚴永遠比生命重要……其實有很多東西遠比這重要得多,她為什麼就看不到呢?
“逃跑?我什麼時候逃跑了?”
蕭屏兒瞪起眼睛:“就在酒樓裏,你為什麼像懦夫一樣逃跑?還跑得飛快?”--而且還拉著我的手……最後這一句話蕭屏兒沒有問出口,因為她覺得,像嚴無謹這樣的人是不會在意這種事的,她若問出來,反而顯得小氣了。
嚴無謹笑開了。
這是他今天下午第一次這麼開心地笑,這笑容從嘴角開始,然後慢慢爬上眼角,最後他的整張臉、整個人都在笑。感覺就像是清涼的春風吹皺了一池碧綠的湖水,緩緩泛起了道道溫柔的漣漪,讓人覺得又舒服、又溫暖,也讓蕭屏兒緊崩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那是因為人家酒樓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
蕭屏兒眨了眨眼睛:“人家生意好不好和你逃跑有什麼關係?”
“我逃跑不但是因為酒樓的生意好,還因為那條街也很熱鬧。”
蕭屏兒越聽越糊塗了。
嚴無謹笑了笑,繼續道:“你走進酒樓時,有沒有注意那裏一共有多少客人?”
蕭屏兒想了想,道:“大概有三十多吧。”
嚴無謹接道:“是三十九位。除了你我,還有一個掌櫃、四個堂倌和三十二位食客,其中包括四個老人、三個小孩子和一個孕婦;酒樓的門口當時還有一個老乞丐領著兩個小乞丐在要飯,街上有四個小孩子在圍著一個賣甜糕的小販跑,街對麵還有三個在挑選胭脂的姑娘和一對買布匹的夫婦……你說,那個酒樓的生意是不是很好?”
“是。”
“那條街是不是也很熱鬧?”
“是。”
“那麼我是不是也應該逃跑呢?”
蕭屏兒不好意思地笑笑,笑容如春花般羞澀嬌美:“你當然要跑,而且跑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隻有跑得夠快夠遠,才可以遠離市井的人群,這樣那群殺手動手的時候,才不會傷及無辜,他和蕭屏兒才可能施展得開。哪怕郊外等著他們的殺手會多出數倍,他也必須這樣做--很顯然,那個呂大公子也算到了這一點。
夕陽無限好。
嚴無謹輕輕地笑著,夕陽斜斜地照在他的臉上,溫柔地在他眼角眉梢染上色彩。蕭屏兒有一瞬間的恍惚。在這一瞬間,嚴無謹的樣子已經烙進了她的心裏,深刻而雋永。在很多年以後,每當她想起嚴無謹,腦海中浮現的就是嚴無謹站在夕陽裏對她輕輕笑著的樣子,清晰得恍如昨日。
蕭屏兒看著嚴無謹,就像看著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開始的時候,她一直以為嚴無謹應該是個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俠肝義膽的大俠,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年輕;見到他之後,她又以為這個人是個沽名釣譽徒有其表的紈絝子弟,不管怎麼看,他都如一個任性妄為的人一般,無所顧忌口無遮攔。可是現在,突然不一樣了。他不惜提了一口氣奔到郊外,原以為是想逃跑避開圍攻他的主力,沒想到竟是怕傷及無辜,而且到了最後居然還大發善心地給那些殺手妻小一大筆銀子做安家費--十萬兩呢!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錢啊,他卻一轉手就給了別人,那些錢一定不是他自己賺來的。江湖上傳聞他揮霍的錢財都是他義兄堯長弓的,看來傳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