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側目望向玻璃窗上端沒貼膜的並排幾塊透明方玻璃,外麵依然陰天,卻不再暈染冬天的灰暗,隱隱的還能聽到北回的大雁,大雁?不是,是街上遙遙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我晃晃腦袋,耳鳴引發腦海微型海嘯!?被窩裏伸拳踢腳,忽然發現身體不再如之前酸懶,雖然右臂狀況依舊,卻也連帶著好轉許多,幹脆起身,嘿,簡直就是完事大吉全好了!可謂相當程度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我把從西郊村院輾轉盧溝橋新月再到地安門胡同、昵稱“綠毛驢兒”的二六坤式自行車打足了氣,以防萬一還把氣筒子夾在後架上,如今滿街汽車電動車,真怕出問題找不著地方修,伸縮雨傘瓶裝水扔在前輪車筐裏,出發!不是去動物園,而是頤和園,我忽然想再看看小學某次春遊去頤和園時東牆外河水的縷縷波浪,那次也是陰雨天,水波都是墨綠色的,雨雲天光下曆曆在目的清晰-----
打足氣的車軲轆果然助興,連蹬幾下颼颼直往前竄,慈惠胡同裏太過熟悉以致日常忽略的景物在運動鏡頭中別樣觀感,幹部院大門西、小黑狗小賣店、到西頭右拐,路右手老書法愛好者修車鋪前多位麵熟沒說過話的老閑人仰臉目送,似乎我正開著公家牌照豪車顯擺招搖!-----中學時有一次表哥來家裏送些公家福利物品,順道開車把我帶到車站,當時確實滿心的虛榮滿足!恨不得讓他直接把我送到學校、甚至操場邊的灰樓東門台階下,同學們象歡迎外賓一樣歡迎他們躊躇滿誌的班長!-----
回憶中的想象把我自己逗樂了!出西口,街上氣氛些許異樣?雖然已過了早高峰,可層雲斑布,明顯天將降雨的危機氣氛卻讓地安門十字路口顯得煞是忙亂,交警也少有地加崗不撤,四麵紅燈,路口中心忽然成了千山鳥飛絕的空置絕境?隨後警笛突起,黑亮森嚴的車隊高速從西向北而去,一順的公家牌照,威風颯颯,恨不得老戲園子派頭叫個嚎好兒!車隊過去,交警腦袋紮信號箱裏鼓搗半天,四麵紅總算又成了紅配綠,身邊群眾普遍紛紛表示不滿,隨後作鳥獸散各奔前程而去。
本打算走平安大街往西再北向新街口經動物園向西一線,街上車頭頂車尾,一路紅燈又奇多,幹脆往北走地安門外上北二環。到鼓樓腳下一拐,鼓樓鍾樓間空場上旅遊團員們頭帶各色團隊帽圍著手舉角旗的導遊吵吵喳喳,不知道還以為拐賣受害家屬抓住了人販子!?平時多晚上過來,一班各年齡段婦女集體蹦迪然後慢板蹦擦擦,沒想到大早晨比晚上還熱鬧,幸虧沒住在這裏或者後海,自己沒有出租謀利的門臉房,還得成年累月被免費騷擾!?其實我們胡同也不怎麼樣,剛出胡同口,南邊過來幾輛黑著幹的三輪胡同遊,刹車指著這邊就說:
“東邊東吉祥,西邊西吉祥,太監養老的地方。”
幾位黑導遊先後開口,跟多聲部合唱似的,遊客們則是魯迅先生抓拍過的國人祖傳的張嘴鬆弛了下巴往這邊用心觀看,似乎胡同裏出來的就是養老的太監或者太監後代,太監後代?胡思亂想,我連忙提醒自己,這不出發時都提前警示自己別走思嗎?安全第一,注意安全!確實,白酒喝多了影響注意力集中,總有種恍然夢中隔世的錯覺,尤其在過馬路時更甚!?我幹脆路邊停下,車筐裏拿起水瓶喝水轉一下思緒,一口下去竟然習慣性酒興咂咂舌頭?歎口氣,我真想發誓戒除白酒,可實在不忍心,好容易才找到紅星46呀!
多麼神奇呀,紅星46的整體質感就是早年間的紅星56,隻是酒力弱一些,而現在的紅星56隻有勁力還在,地道口味之類,不看紅白水綠的玻璃瓶,還真喝不出來了?我一直想去問問安定門內北街路西那位常年紅星56的修車老師傅是否有如此問?那可是一位正在絕跡中的經典bj老酒膩子,可又怕一語道破玄機,萬一那老爺子早喝麻木了根本辨不出567了呢?反正都是紅白綠瓶子眼前晃悠,還是別擾人家興致了。我非常理智地再次下了結論,同時非常不理智地繼續在穿行車流時遙遠走思。
這是比紅星56之謎更神奇的事兒,就是一旦形成規律、其實是節奏,不斷重複時哪怕是互為矛盾的東西也可以相輔相成。對我來說,騎車、走路走思簡直不算什麼,錄吉他時,有的和聲排列不太熟,於是緊盯著樂譜看,左手按琴弦一點問題沒有,反之又擔心起左手和弦可別按錯了或者按弦不實出了雜音,這樣擔心著,目光漸漸從樂譜轉到左手,就這麼進行下去,甚至在順暢無礙時再想起更加遙遠不著邊際的什麼什麼來?忽而注意起電腦鍵盤上一個來曆不明的汙跡?-----本來頗有難度的一段彈奏,不知覺間就一遍完成了。我越發擔心自己的神經係統是否已被酒精深度破壞了,偶爾和七三八四的朋友聊起這狀況,有那心狹量窄的雞賊立刻冷嘲熱諷起來:
“哎喲喂大師,您可真會掉著個兒誇自個兒,明說就是您琴技高超唄!”
多年朋友都知道我大概怎麼回事,紛紛互視究查是誰把那雞賊帶到了這裏?我可能確實有些智障反應不過來,聽完還謙虛自省坦白自己除了錄音現在都很少彈琴,愣沒聽出人家是腦袋別褲襠裏雜技造型損我那。其實,現在即使任憑哪種雞賊鴨賊的指著鼻子把我透罵一頓,我也不會太過如何,那回在慈惠西口被左近群眾公認酒後下三濫的醉猴酒後狠罵一頓!?我左手攥著一把烤串,右手提著啤酒瓶在綠化帶草坪樹木間遊擊躲避,照吃照喝,同時好奇思索白天時常點頭招呼的醉猴怎麼會和我過意不去?轉天才明白,原來他把我當成了胡同裏長住的一個南方仔,這倒讓我很高興,那南方仔很是精神,和我青春年少時確實有些神似,轉而又感悲哀,隻有黑燈瞎火在醉鬼的眼裏,我才隱約煥發出損耗殆盡的殘餘風采。
舊鼓樓大街路東隨意揀個胡同口打把出來,過馬路鑽入電影導演小熊請吃hun菜的胡同,門麵比之前破舊不少,那菜館內部很是靜雅,菜則是盤盤皆辣難以分別湘味何在?胡同裏胡亂鑽行,忽然從鼓樓西街西段殺將出來,繼續西行,德勝門、新街口、小西天、北太平莊,北三環往西,奔海澱,認準西北,頤和園方向而去!
做一場有關青春的夢?活一條屬於自己的命?這不是個問題。現在,我心裏沒有任何疑問,所有曾經窮追不舍的都已歸案買單。這事業並沒多麼偉大艱巨,追尋中,越來越多的目標被我從容舍棄,不感興趣了,而更多的答案,並非一定身體力行才可以獲得,比如珠峰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高度數值,全球少說也有幾十億人可以信口報知吧。這就是知識的力量,也是知識分子可愛之處,他們聰明的大腦中裝滿了各種答案,而藝術家的疑問卻越來越多。當然,這疑問與答案所涉及領域之交集基本相當於關公戰秦瓊。
獲知答案的樂趣實在令人舒心暢快!終於熬到春寒過去,真正的春天終於到來,雖然夏天的意味更其濃鬱,可畢竟是2012年名正言順的春天。舒心暢快,一路抵達頤和園東牆外,驚訝發現河道不翼而飛!?沒有任何挫折懊喪,倒正應了自己越來越從內心接受的:目標往往不是目標。既來之則安之,繼續沿路往北向西,距離比記憶中要短很多,扭臉一看,頤和園北宮門。小學春遊第一次來這裏,後兩次再來是從東門和南門入園的,駐車觀瞧,檢票入口也比記憶中窄小很多。稍事盤桓,雖然一路騎行兩腿有些發酸,遊興卻是有增無減,複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