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也開始融化了。
昭和三十七年,櫻花再次開滿宮古縣。可以從海灣眺望到宮古大名的行宮,其下翠鬆掩映的長田間道場和神社,還是四年前的模樣。
無論生活是否如願的繼續,總是接受明天和未來。
他的落櫻隨風飄散,還有一處家能夠容納她嗎?
“哲和春日的感情或許很圓滿,但有一種力量在冥冥中昭示他們並不合適,本哲還未長大,春日總是惹人憐愛。”冷寂的話不幸言中,越熾熱的火焰越易燃盡。
現在隻剩下昔日的家族了,她是一個孤兒,養大她的是道場和暗宗。唯一的勇氣使她在戰爭勇敢的追尋幸福,卻也失去了。
春日任由殘霞照耀著她,她懷抱著一個可愛的小生命。
一個很長的夢,春日呆呆的望著窗外,她想到了小樽,同樣隻能安坐在病床上的日子。
她病倒了,因為她如此害怕受到傷害。
夢好像已經醒過來了,那真實的記憶帶來的卻隻有痛苦。她能感覺到另一顆心的跳動,她懷孕了。
他曾經是英雄,現在是叛徒。
可是對她而言,他就僅僅隻是他,不管他的一切身份,她在乎的不也是那個似曾相識的靈魂嗎?
現在,他不在身邊。
“遠川院長,我應該去在意他嗎?很多人說,我和他是兩個世界。”
“知道嗎?鈴音,幸福需要不害怕,以及不後悔。你一直做的很好,為什麼要質疑自己的選擇呢?”
“嗯,我知道了。院長,我會這樣做的。”
“記住,這不是說一說。那個孩子是軍人,他的生命有時候會不由他掌握,他的生活你同樣經曆過。更多的時候,他不會陪在你身邊,你們的感情需要有一個人舍棄自己,去生活在另一個人的世界。”
“鈴音會做到的,我會守護在他的背後。”
“現在的你,不再是那個愛哭的小女孩了呢。”
春日溫順的枕在遠川的膝頭,她懷戀自己僅有的,那一瞬的由遠川給予的母愛。遠川院長如同曾經一樣,輕輕撫著她的頭發,替她理順發髻。
這一次,可能就是最後相見。
連回憶那一點點溫存都不能留下嗎?
春日坐起身來,窗外有風刮過梧桐樹葉,發出沙沙聲。她知道起風了,窗簾也在隨風舒展。
突然感到很冷,她想起身關上那扇窗,終於還是搖搖頭。她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內疚,已經無法集中自己的意念力了。他始終牽扯著她本平靜的心,泛起陣陣漣漪。
但有一雙手替她合上了那扇窗。
她還是低著頭,隻有那麼一點月光還能夠照進來,投下不甚清晰的影子。
“如果我能夠早一點告訴你,你會不離開我嗎?哲君。”
他從陰影中突然出現,放輕了聲音坐在她的床邊。他的眼中是一種別樣的平靜,與他整潔的衣衫比起來,那麼多的憔悴與疲憊突然出現在他的臉上。
春日有一點想要哭出來,這是第一次對著他落淚。不是因為一個人的孤獨,不是風傳的流言蜚語,不是那毫無征兆的背叛,僅僅隻是他看起來那麼痛苦。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我不知道這時該怎樣來彌補你所受到的傷害。”
沙啞的聲調,他的喉頭微微顫抖著。
“我不能在現在陪在你的身邊,你可以離開這裏,現在還不晚。很抱歉有一些事情我無法與你分擔,我們再一次在一起可能會在很久以後,你願意等著我回來嗎?”
夕本哲就那樣呆呆坐著,他的每一句話伴隨著喘息聲,猶豫著,害怕說錯一句話讓她受傷害。
“原諒一個罪人與叛徒,很難對吧。將這個問題強加給你的我果然很卑賤了。”
沉默著,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那就讓這件事情永遠過去吧,他緩緩站起身,一點點挪開視線。很想,她能夠牽住自己的手,這不過又隻是一個自私的想法。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像極了那個杏花漂白的春天,整個世界都慢下來,期待著哪怕一句話。
他即將轉動門把手,鎖齒之間發出一點輕微的響動。
“他是個男孩子。如果我追求的幸福會束縛你的自由,那麼請你放心去追逐,我不想成為你的枷鎖。離開前,他會叫什麼名字?”
“德瞻,希望他不像他的父親一樣目光短淺。他很幸運,有一個很好的母親。”
春日聽見了門合上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烏雲已經散去,月光投過了纖細的亞麻布,照在她的臉上。
還有一個很小的願望,希望有一天能夠告訴你。
小樽的雪,還能夠再一起去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