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第一次聽到齊花坦的名字是在1978年,那時古裝戲剛剛開放,齊花坦主演的河北梆子《寶蓮燈》在保定市“五一”劇場演出引起巨大轟動。聽說有的觀眾趕著毛驢車帶著被子半夜就到劇場門口等著排隊買票,每天兩場戲,連續演出兩個月,場場觀眾爆滿。
我的老家和保定地區的曲陽縣是緊鄰,來往串親的、趕集的戲迷們提起《寶蓮燈》,個個眉飛色舞,講起三聖母的扮演者齊花坦,更是津津樂道。說人家那戲唱的真叫絕了,三聖母那長相跟真仙女兒一模一樣,幾丈長的紅綢子舞得像天女散花,看得人眼花繚亂。那嗓音甜得就甭提了,一開口讓人聽著比喝蜜水還舒坦。怪不得當年毛主席、周總理、朱總司令那些中央領導們都愛看齊花坦演出哩,人家唱的真是好的沒法說。其實,講這話的人也不一定都看過齊花坦演出,但傳來傳去,越傳越神。所以,在我們那一帶曾有過“見見齊花坦,死了也不冤”的說法。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誇張,可也表現出經過十年動亂之後的農村人對傳統戲的渴望和對名演員的崇拜。隻可惜,當時我們那裏的農村還很窮,根本請不起這樣有名氣的劇團,想見齊花坦也隻能是幻想。
時間不長,電影《寶蓮燈》上映,人們樂瘋了,都想盡早一飽眼福。記得我第一次看這部片子是在1978年冬天的一個晚上,電影是在距我們村十幾裏地一個村的舊戲台前放映,觀眾都坐在露天地裏。那天我們一幫年輕人連晚飯也沒顧上吃就抱著小板凳往這個村趕,一路連走帶跑,等趕到現場,個個滿頭大汗,棉衣溻得透濕。偏偏電影剛開始就下起小雪,而且越下越大,可人們誰也不肯離去。電影演完,觀眾都成了白毛仙姑。我們的衣服全結上一層冰,一走路嘎吱嘎吱響。但大家仍很興奮。踏著厚厚的雪趕夜路往回返,一路上又說又笑,話題始終離不開齊花坦。那時,我已是個農村業餘文藝愛好者,對《寶蓮燈》的思索似乎比同齡夥伴們更多些,想見齊花坦的願望也就更迫切。
我不是追星族,也很少對名人崇拜得如癡如迷,但對齊花坦例外。自看過她主演的《寶蓮燈》之後,我從內心生發出一種特殊的感情,每當見到她的錄音盒式帶我就買,像《蝴蝶杯》《竇娥冤》《打金枝》等,至今還存放在我磁帶中的顯要位置。說實話,她的嗓音並不是太洪亮。但優美、甜潤,讓人聽了感到親切,又有無盡的韻味。這正是我喜歡她的主要原因。
我雖然對齊花坦非常敬佩,可是,我從事專業創作乃至調到石家莊工作十餘年中從未和她接觸過,原因很簡單,在我心目中,她是高不可攀的名人。有一次省裏文藝界開會,集體合影時我遠遠看見了她,她滿麵笑容,被一群年輕演員簇擁著在熱烈地談論什麼。天生不愛出頭露麵的我,在這種場合自然不會去湊熱鬧。
事有湊巧,1996年夏天,戲劇界一位老師給我打電話,說原省文化廳副廳長王正西同誌托他幫忙找位劇作者,想給正定縣河北梆子劇團寫個劇本,他推薦了我。我很感謝這位老師對我的器重,於是便放下手頭正寫的作品,同他一起到王正西家商量寫劇本的事情。
說來可笑,在這之前,我還不認識王正西,更不知道他和齊花坦是夫妻。那天我們到他家後,王正西剛從樓下打開水回來,他因患有嚴重的關節炎,走路腿腳很不利索,眼睛也不大好使,打一壺開水扶著樓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爬上樓,顯然很吃力。他坐在沙發上正喘氣,一位來串門的人半開玩笑地說:“你這老頭兒就是不會享受,都這麼大歲數了,不讓老伴兒在家好好陪著,老讓她出去跑什麼?掙多少錢是個夠?”王正西對這話似乎很不滿意,倔巴巴地說:“掙什麼錢?這是政治任務,她是演員,不去怎麼行?”
我悄悄問和我同去的那位老師:“王廳長老伴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