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來了。”段占銘手裏的煙鬥兀立在桌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一代恩怨不了,世代血仇不斷,你們都不要出去,潘雪原為他爹而來也是天經地義,我也不想讓你們像他一樣再陷入冤冤相報裏麵去。”
他磕了磕殘灰燒盡的煙鬥,踱至門前,光線透過稀黃的木格,落在他紋絲不動的臉上,段占銘斬釘截鐵地說道:“阿黃去集結村民,剩下的老弱病殘一律留在家中,我量那潘雪原也不過是一條狼仔子,還當不了山代王。”
“爹。”段宗英一身魁梧,生於晚清,長在民國,二十多年的****讓他倍顯幹練,他趨身上前擋住段占銘說道:“潘雪原的叔父和父親都死在您手裏,他就是帶著獠牙尋釁來的,宗海和芷淩都不在,母親還在病中,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去送死啊!”
“宗英,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當年潘麻子的弟弟**村婦,犯了殺無赦的罪,天高皇帝遠,我殺他也是手起刀落替天行道。潘麻子是不色不淫,但燒殺搶掠哪一樣也離不了一死,何況我們段家莊搭上了十幾條漢子,就是為了能守住這寨子才以死相拚,今天潘雪原非要血光相見的話,那鹿死誰手也未可知。”
宗英撲通一聲跪下,拽住段占銘的胳膊,“爹,無論如何您不能出去,先讓兒子出去會會他,兒子一年前在江州與這潘雪原有過一麵之交,留得青山在才是,全寨子的人不能沒有您哪爹……..”
未等宗英說完,聽得外麵兩聲殼子炮的悶響,阿黃一溜煙兒跑進來,指著寨子東頭說道;“潘雪原在東頭土堆上紮了架子,有個五六十號子人,帶土殼子的個把半兒,剩下的都是片子刀。村裏我們集結了百十號人,但配槍的遜了些,村長您現在還是不出去為好,那個潘大腦袋倆眼紅得跟雞心一樣……”阿黃憋了半口氣講完,才噓噓吐出那半口。
段占銘扶起宗英,說道,“也好,冤有頭債有主,何況你們人多勢眾,沒有找到我,量他們也不敢火拚,這倆盒子槍你帶上,阿黃你護好宗英,盡量保持在交戰範圍之外,實在迫不得已,也得帶槍的先扛著,另外阿黃叫人帶二十號人從南麵迂回到潘雪原後麵,伺機策應,記住一個原則,他不傷我,我斷然不去傷他,畢竟日月星辰轉,我們是千年不挪的寨子。”
段宗英一手一隻盒子槍,說道“爹,放心吧。”帶了阿黃出門而去。
潘麻子是馬家寨出來的人,拉了幾十號人嘯聚山林,靠著打家劫舍揩油過日子。潘麻子死的那天,潘雪原還在江州師範的課堂上聽陸子涵講授西方資本主義發展的曆程,狹窄的三尺講堂上下麵黑壓壓的一片。潘雪原卻是獨有兩個座位,座位兩旁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保鏢式的伴讀。潘麻子說一定要讓兒子從馬家寨讀到江州再讀到上海最後送他去英吉利。涉世未深但匪性十足的潘雪原在師範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直到發現段芷淩的存在,他才深深地被這個地方吸引,也奇怪,每次遇到芷淩的時候,他的匪性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蜷縮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