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話 巨手和痕跡(1 / 2)

炎日的夏天,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從東到西,從西又到東。路麵的溫度高得讓柏油瀝青像是熱黑巧克力一樣發出黝黑的光澤。汽車輪胎飛馳的碾壓過去,留下一道擠壓出來的痕跡。

車裏放著巨大的音樂聲,仿佛能將耳朵炸裂,如此來往,瀝青快成形時,又被過來的卡車壓過,馬路看上去像是一個一直在享受踩背的老人,熱浪和車輪時不時能給長期帶來的痛苦增添一點階段性的爽感。

柏油在路麵有個奇特的功能,能記錄痕跡。痕跡這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留下,時機恰當,正午烈日當空,39度,碾壓的時候要足夠分量,速度亦要適中,不緊不慢,剛剛好。

各式印記琳琅滿目,有一個人,每天正午便會如期而至,抖動的手提著箱子,顫顫巍巍的在痕跡邊查看手中帶著的儀表,似乎這些儀表裏麵藏著巨大的秘密,他看著地麵,搖了搖頭又離開了。

為什麼要收集痕跡?這痕跡裏有什麼東西嗎?痕跡,是從一處往另一處轉移所留下的力作用而成,有時隻要稍稍用力便能看到,有時花費巨力都無法看到。為什麼?正如瀝青需要高溫照射,粘稠剛好。走路的時候留下痕跡,在草地上,在泥土上,在磚頭上。說話的時候留下痕跡,在空氣中,在耳朵裏,在腦子裏,在心裏。思考的時候能留下痕跡,在眼睛裏,在腦子裏,在行動中。這麼說,到處都是痕跡,但是為什麼我們看不到一個自己的痕跡?好像耳朵裏,眼睛裏,腦子裏都是別人的事兒,這座城的三個胖子成了大富翁,那座城的兩個大鼻梁成了明星,亦或是誰家的房子需要出租登在報紙的版麵上,美利堅的導彈飛到外太空,人和事,國和武器都是眼睛裏的痕跡。

這麼說來這世界就是由一個個痕跡組合而成,原本的土上長滿了草,放滿了沙子,或者是淤泥上流動著水。那是自然的痕跡,沒有人的時候,那些痕跡早已存在了幾億年,從宇宙一開始就有痕跡。

人們堅持說那不是痕跡,那是作品,巨手的作品。隻要地球一直在轉,這作品的軌跡便不會停止。傳說這隻巨手無所不在,人們在遇到危難的時候想起它。但在風調雨順的時候,大家不自覺的都隻看到了自己。偶爾牆麵上車子裏都會放上巨手的畫像,仿佛隻要有畫像在,巨手便在。

那天在馬路上遇見的那個人據說能看到了那隻手,他是所剩不多看到巨手的人,因為這樣,東西方來過的人都想看看他眼睛裏的東西,每個人都希望在他眼睛裏麵拿出點東西,但是人們對著眼睛隻是看到了自己,沒有拿到看到任何巨手留下的東西,久而久之,他一隻眼睛莫名其妙的失明了。但是另一隻眼睛卻變得越來越明亮起來。後來每日去馬路上尋找,就是在找那隻失明眼睛裏麵丟失的燈,我是聽加油站的人這麼說的。

見不到巨手的人想瘋了,他們組織了一個“尋找巨手國際俱樂部”,試圖通過俱樂部的力量找到一些巨手的痕跡,當人們加上國際兩字的時候,四麵八方的人都會來,奇特的兩個字咒語,有趣的是隻要他們有一點尋找的念頭,出沒在四周的巨手便化為烏有。

“怎麼樣才能找到巨手呢?”

他們很正經的問獨眼人,聽完便哈哈大笑,他說隻要左眼恢複光明,巨手便會回來。因為左眼那盞燈需要巨手才能放回。隻要恢複光明,他還會邀請巨手再把自然改造一番。逗了半天圈子原來獨眼人知道巨手的蹤影,隻是他一直閉口不提。

人們時不時在眼睛追著別人的痕跡,怎麼又扯上巨手了?獨眼人說巨手和痕跡其實是母子,剛開始還沒有痕跡的事兒。

不管怎麼說,也不管你信不信,世界還是叫世界,那個紅球還是從東邊起來,西邊落下。當然也可以叫界世,說不定叫得不舒服的時候換著叫就又新奇的舒服了。因為他們經常做這種事情已經不計其數,雖然說的那群人總是聲稱自己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

痕跡這東西不留意不知道,一留意嚇一跳,隱形顯性無處不在。獨眼人的箱子裏搜羅了一大圈,翻開了一堆東西,睜大右眼在瓷器上看,看到細微抖動的筆觸描繪的風景人物,背麵還寫著什麼光緒道光乾隆,這幾個字的痕跡可能換回一大堆人看他拿著瓷器的樣子。獨眼人成了他們的眼裏的痕跡,看的人眼睛裏麵隻有那個瓷器。箱子裏麵還有一隻音樂盒,獨眼人用手擰了幾下發條,盒裏開始放出優美音樂,巴赫貝多芬莫紮特……過了幾分鍾,他的右眼流出喜悅和悲傷凝結成珍珠。盒子裏還有香水飄出的味道仿佛將他置身百花之中。他每次從箱子裏拿出這些東西的時候,身上的儀表就會轉動起來,原來那儀表能預測別人在他身上看到痕跡的刻度。聽了不久音樂停了下來,那些瓷器,音樂盒和香水長了腿一般跳回到了盒子,呯的一聲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