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阿明口中的“易老師”正是兩年前那個懷才不遇的易軒,是那個被心愛的女人拋棄後赫然振作的潦倒的年輕畫家。
夢夏走後,他退掉了他和她之前居住的小屋,退掉了他的畫室,背上畫具開始四處流浪寫生,兩年的時間裏,他去了西藏的布達拉宮,去了內蒙的廣闊大草原,去了雲南的風情地大理,更遊遍了蜀地的每個大川高山。兩年的時間,他畫出了多幅經典之作。當然,說是經典,是在一位名叫細微的投資商為他投資開辦了一個畫展之後,他的畫開始在市場占有一席之地,他開始成為不少人追捧的對象。
他的成功源於一個名叫細微的女子。可是易軒卻始終沒有見到過這個自己的伯樂,以致他想感謝卻找不到源頭。所以他不得不派經紀人去打聽。
聽到經紀人啊明的話後頓了一下,放下畫板,轉身看著阿明,等著他說下去。
“經過多方查探,那個叫細微的女士本名叫夢夏。她。”
“啪!”易軒的身體明顯的一怔,拿在手中的畫板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易老師,你沒事吧?”阿明感受到易軒的顫抖,趕緊扶著他坐到了椅子上,在調查的過程中,他了解到夢夏和易軒曾有過一段戀情,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分手了,所以易軒的不正常反應他多少有些了解,可是,易軒的反應之劇烈卻是他遠遠沒有想到的。
兩年了,當易軒時隔兩年再次聽到昔日戀人的這個名字時,他的心依然顫抖,依然疼痛。他捂著胸口,等待他的平息。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慢的抬了一下手,讓阿明繼續說下去。
“夢夏兩年前跟了一個比她大20歲的廣告公司的老板耀傑,雖然耀傑已經有了妻子孩子,卻依然很愛夢夏,兩個人曾去加拿大定居了半年,過了一段非常安逸的生活,不過,好景不長,一年前,他們回國,耀傑查出患了不治之症,拖了沒多久就死了。他死後,留了一部分遺產給夢夏。夢夏正是靠這部分遺產,以“細微”之名,間接的托人給你辦下了幾個月之前的那個畫展。”
“她在哪?她現在在哪?”易軒猛的起身揪住阿明的衣領嘶啞的咆哮。兩年了,他被一個問題困惑了兩年,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她……”阿明舌頭打結,他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現在看起來情況很糟糕的男人說出實情。此時,那個剛死了男人的女子,應該正獨自躺在醫院冰冷的病床上,接受一次一次非人的化療。在耀傑死後不久,夢夏查出患了白血病。
是報應吧,阿明心想,他並不同情那個將死之人,試想,一個甘願給人做小破壞別人家庭的人,值得別人同情嗎?雖然他不明白為甚麼她會出巨資給已經分手的戀人辦畫展,助其成功,但這也抹不去他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實。讓阿明真正的同情的是眼前的這個一路艱辛走來的青年畫者。
其實,阿明不懂。夢夏和易軒之間的故事怎麼會是他一個外人能夠明白的呢?
易軒雙手顫抖,他想伸手撫摸一下病床上的人兒,可是手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卻始終沒有伸出。
眼前這個安靜的躺在病床的女孩,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她臉色蠟黃,沒有一點血色,瘦削的臉頰上,兩個顴骨高高的凸顯出來,在兩個黑眼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可怖。如果是床頭的檢測儀不時還發出“嘀嘀嘀嘀”的響聲,他會以為她已經沉睡了過去。
這還是那個西子湖畔讓他驚為天人的女孩嗎?還是那個讓百花為之陪襯的女孩嗎?乍一見到,他差點不敢相認。易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希望,眼前的人不是夢夏,夢夏貪慕虛榮跟那個長她一旬的老男人過著她的紙醉金迷。
可是,夢夏,那個昔日完美的女孩此時此刻正以這樣醜陋的樣子躺在他的麵前。
易軒跪倒在床前,終是顫巍巍的伸出手撫上了夢夏的臉頰。一滴溫熱的淚水也隨之流出,帶著他的體溫不偏不倚的落在的夢夏緊閉的唇上。
也許是感應到了什麼,夢夏動了動插著管子的手指,輕輕的嚶嚀了一聲。隨之睜開了眼睛。
在看到易軒的刹那,夢夏的眼裏明顯的閃現一絲光彩,但,很快便又黯淡下去。
“小夏?”看到夢夏醒來,易軒激動不已。
“小夏,看看我,我是易軒,易軒啊。”易軒試圖喚醒夢夏的意識,他看得出,夢夏雖然睜開了眼睛,意識卻是模糊的。
易軒的話果然起到了作用,夢夏的眼睛裏再次泛起了光彩。她似乎想抬起手觸摸一下眼前的人,卻因為力氣微弱,抬了一半就又放下了。
“易軒,是你嗎?還是又是我的幻覺?”
“不,是我,真的是我,你摸。”易軒輕輕把臉貼在夢夏插著管子的手上,讓她感受他的存在。
“嗬!真的,易軒,真的是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過的好嗎?”
“我很好,很好,你呢?”易軒聲音嘶啞。
“我……我也……很好。”夢夏微微的笑了一下。
在這種情況下,從夢夏的嘴裏聽到她說她過的很好,易軒心裏似乎被刀子捅了了一樣。衝進病房時的衝動現在慢慢平複,他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現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意義再去詢問。
“為什麼?為甚麼離開?”終是沒有控製住自己內心的疑惑,易軒還是問出了口。
夢夏凝視著易軒的眼睛,良久。“你因為我的存在而自卑頹廢,我不想看著你繼續沉淪,不想成為你的拖累。易軒,我好想你!”
易軒笑了,難道自己真的是不知道嗎,和夢夏相處幾個月的時間,他了解夢夏是什麼樣的為人,了解夢夏骨子裏存在著怎樣的一種善良。當初她棄自己而去,他應該知道原因的,可是他不願意不想,他寧願相信夢夏是貪慕虛榮,想過錦衣玉食的庸俗女人,也不願意相信夢夏是選擇犧牲自己來換取他的振作,是他懦弱,是他自私。
“傻瓜,傻瓜!”易軒笑著,卻淚如雨下。他撫摸著夢夏的額頭,輕柔的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易軒,求你最後……最後抱我一次,好嗎?”
易軒起身,輕輕的把被病痛折磨的皮包骨頭的夢夏擁進懷裏。感受她逐漸冰冷的體溫。
“小夏,不要走太快,我們今生錯過了彼此,來生,來生我還要牽你的手。”
易軒拔掉插在夢夏身上的管子,拉好被子把兩人蓋上,在夢夏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
“等我!”是易軒留在人世最後的聲音。
隔天H市《大河晚報》刊登了一條簡訊:青年作家易軒,為情所困,昨晚十時在前女友遺體前割腕自殺,因搶救無效,當場死亡。生前畫作:《咆哮》和《遠望》收入市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