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 ☆ 春眠不覺曉(1 / 1)

元豐十九年,三月。蜀國,錦城。

錦城又名芙蓉城,地處蜀國深處。城上盡種芙蓉,每年九月,滿城芙蓉盛開,望之皆為錦繡。

蜀國沃野千裏,物產富饒。錦城因蜀錦出名,民風淳樸,城內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且說,城西南河邊上,有一間小酒肆,名喚春風居。

春風居最出名的四大風味小吃,分別是開心豆腐,雞絲冷麵,怪味水餃和珍珠丸子。價格平易近人,味道清爽可口,大到達官貴人,小到市井鄉民,販夫走卒,都愛三兩成群地前來光顧。

而風靡全城的“一品天香”,則是春風居的鎮店之寶。

這道佳肴,每日隻得五盅,用料講究,工序繁複,且是由老板親自下廚,故而無人知曉秘方。

有道是,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小酒肆雖然占地不大,也有四大雅間:春深,夏涼,秋濃,冬暖。雅間內四壁貼滿翠綠竹板,竹板上鏤空雕刻梅蘭竹菊四大花中君子,竹香怡人,十分清新雅致。

要想光顧雅間,須得使人排號預定,交付定金,先後有序。此等苛刻規矩,竟無人抱怨。原因無他,食材精細,口味絕佳,食過之人,讚不絕口。

城中貴人無不趨之若鶩,皆以雅間的座上客為幸。

卯時,我穿衣起身,拿起頭天夜裏就準備好的食材輔料,開始做菜。

新鮮的大水魚,鵝掌,鹿筋,濕花菇,鱉肚,豬婆參,一一洗淨,或炸或入輔料醃製成八成熟,有骨的去骨,很是費事費時;然後把以上食材放入砂鍋中排列整齊,加入上湯、紹酒及薑蔥蒜等輔料調味,這調味是大有講究,增一分則鹹,少一分則淡。再入蒸籠,細火慢燉,一個時辰即可。揭蓋之後,鮮香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事畢,我交代廚房大師傅幾句,回到後麵的院子,走進廂房。四喜見我回來,忙打來溫水,給我抹了把臉,又換了身淡色衣裙,整理發髻,最後,我對著菱花鏡,斜斜地插了一支穿枝桃花鏤金釵在髻上,來到大堂的櫃台邊的隔間裏坐下,開始用早點。

巳時,我大大打了個嗬欠,伸完懶腰,換個姿勢趴好,上下眼皮接著開始打架..迷迷糊糊,隻聽到耳邊一片嘈雜聲,抬起惺忪睡眼一看,大堂之上盡已坐滿客人,掌櫃趙叔正忙前忙後地招呼著,小六小七也手腳麻利地上酒上菜,整個春風居裏一片熱鬧祥和。

我朝門外望去,掛簾隨風輕拂,門前一青一白兩張酒旗正迎風招展,幾棵垂柳翠枝蕩漾,好一幅怡人春/色。

“老板兒娘,今天的生意又好得不得了啊!”

趙叔滿麵紅光,喜滋滋地踱過來對我說著方言。

我正襟危坐,撫了撫鬢角,環顧四周,清了清嗓子,笑道:“托您老的福,同喜,同喜。”

世人都知道春風居的老板是個死了相公的寡婦,被夫家嫌棄是掃把星,帶著遺腹子千裏迢迢從東楚遷居至此。錦城民風淳樸,聽者大都嗟歎一番,同情居多,感慨寡婦的艱難。

申時,空中細雨紛飛,沾濕門外的青石板。

瞌睡蟲依舊驅之不散,我正在夢中和周公下棋。

“娘,我散學回來了。”

冷不防,肉胖清脆的童音在我耳邊乍起。

肉胖不肉也不胖,初生時倒是圓滾滾的像個肉圓子,現下剛過了七歲生辰,早已不見了嬰兒肥。

因我的惡趣味,給他起了這二不掛五的小名。

“兒啊,過來過來,讓為娘看看你!”我揉了揉雙眼,隻見他穿一件淡青色布衫,頭上戴著同色方巾,白皙的臉上雖然稚氣未脫,但雙眉斜飛,眼尾上翹,眼神清冽,鼻梁挺直,小嘴上一抹淡粉色。我越看越是歡喜,一把摟過肉胖,狠狠揪著他的臉,湊上去啃了兩口。

肉胖一臉嫌棄的甩手躲開,抬袖使勁擦著臉上的唾沫星子,“又來了!!!娘!別老這樣!讓人看了笑話!”

我掃了一眼大堂,不是飯時,客人寥寥。

“怕什麼,誰敢笑話你,我撕了他的嘴。”

“孩兒是怕人笑話您,為老不尊!”

“..我,哪裏老了?”

“您,今年貴庚?”

我噎住,竟無言以對。這熊孩子,真沒禮貌。

酉時,春風居已打烊,整理完一天的賬目,我回到後院。

肉胖已吃過晚飯,腰杆筆直地坐在燈下臨帖。

我走到他身旁,看著他的字,歎道:“寫得真好。”

那四歲就開蒙的小子麵無表情地說:“至少不會像狗爬過一樣..”

“..我的字哪裏像狗爬?明明是簪花小楷..”

“奇了?我有說您的字像狗爬麼?”

“..”

“您這麼有自知之明..孩兒真是佩服。”

“..”

不知從何時起,但凡口舌之爭,我屢戰屢敗。

於是,我思前想後,決定不跟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