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元年五月的最後一天,即使是在夜幕降臨之際也沒有一絲涼風。
晚霞的殘紅已經褪去,皎皎明月悄然升起,與江夏城中的萬家燈火一起點亮了這個南梁帝都,連續熱鬧了好幾日的北周行館,因為今夜北周七皇子身子不適,一別前幾日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清淨了下來。
行館內的追紅苑早早便點了燈火,因為宜蘭公主用膳之時並不喜歡太多人伺候著,所以一溜兒的侍女都站在屋外的廊下。正屋內放著好幾個冰鑒,為了不讓冰那麼快就融化了,故而這屋內是關得密不透風,但是偶爾能從門邊窗縫中感覺得到屋內的涼意。
在屋內伺候的貼身侍女笛安打開門的一角,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從屋內隨著涼意湧出,她招了招手,以示意屋內的宜蘭公主已經用膳完罷,眾侍女魚貫而入,將桌上的用膳物什一應收走。
在屋內伺候的另一個侍女如意奉過一盞茶,見宜蘭公主用羅帕半掩著嘴用茶水漱了口,忙又端起一旁那精致的小盆伺候著。
隻見宜蘭公主一身的富貴氣質,頭發梳成矮髻,頭上戴著的是鎏金鑲寶的華冠,穿著的是妃色繡金線牡丹長袍,舉止嫻雅有度,手捏著羅帕,麵上神情恬淡。
宜蘭公主漱完之後用羅帕擦拭幹淨嘴巴,沉思了片刻,讓笛安去將妝柳喊來,說是有事情吩咐。
妝柳是伺候宜蘭公主梳妝的,一般情況下到了晚上之後就不用去伺候公主的了,所以早早就想回房歇下,聽到公主喚自己前去有事吩咐,急急忙忙前去,發現公主命人抬出幾個箱子,讓自己帶著這些人將幾箱首飾都送給康王妃。
笛安將妝柳等人送走,回來時隻見追紅苑的垂花門處幾人在竊竊私語。
“七皇子對公主真是好,知道公主晚上吃得不多,所以又特地命人送了點心前來。”
“可不是,誰不知道在宮裏的時候就是七皇子對公主最好了,說是親親的妹妹也不為過。”
眼見著要說出什麼來,笛安輕咳了一聲:“這才來了南梁幾天,就這麼沒有規矩,主子的事情也是你們能說的。”
守在垂花門的四個侍女見笛安一臉冷漠地站在門外,嚇得紛紛身子一福,都不敢再說話。
笛安走進屋內,隻見宜蘭公主正在拿著秋眉所繡的紋樣在誇讚著,而屋內的如意竟然已經不在了,細問了之下才知道因為她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公主讓她回房歇下了。
宜蘭公主見笛安回來了,讓她取出兩日前康王妃送來的琴譜,擺好了琴便輕輕地彈奏了起來。
一曲罷,笛安端過茶水遞上前,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見秋眉抬起手掩飾著偷偷打了個哈欠,調笑道:“公主你看,素日裏你都誇獎秋眉的琴藝不俗,可你這一曲彈得還在往日之上,秋眉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宜蘭公主轉過頭去,隻見秋眉麵上的困意,溫和道:“最近幾日讓秋眉幫著趕製幾樣東西,尤其是昨天她守夜之時繡了一晚上,想來是困了,今天夜裏是笛安伺候著,秋眉你就先回去歇下吧。”
秋眉本來想推辭,但是抵擋不住那侵襲而來的倦意,尋思著屋內有笛安守著,屋外又有六個二等侍女候著,故而行了個禮便退下。
宜蘭公主今日的興致看起來不錯,即便是屋內隻有笛安伺候著,卻也繼續接著彈琴,不緊不慢的琴聲,卻低低地繚繞在整個追紅苑之中。
不知過了許久,正屋裏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站在門外的那名小侍女突然受屋內的涼意一澆,打了個激靈。
“公主口渴了,讓我去倒一杯茶水,你們都在門外看著,公主有吩咐的話幫我應上一聲。”笛安關回門囑咐道,生怕這屋外的侍女不懂得服侍公主。
屋外守著的都是二等侍女,自然要聽命於笛安這類的一等侍女,紛紛連聲稱是。
宜蘭公主喜歡喝衝泡的熱茶,故而追紅苑的耳房裏是常備著滾燙的熱水,笛安見燒熱水的侍女半眯著眼,笑著打趣了兩句,隻聽到屋外傳來了亥時的打更聲,心想著不能讓公主久等,便端茶回屋內。
“啊!!!”
一聲駭人的聲音從正屋內傳來,在屋外候著的幾個侍女麵麵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宜蘭公主向來不拿宮人侍女們撒氣,難不成是出事了?
有個膽子大鼓起勇氣推開門進去,撩簾進了裏屋,隻見癱軟在地上的是一臉驚慌失色的笛安,而琴邊上坐著的人不正是宜蘭公主。
隻是此時的宜蘭公主麵色煞白,雙眼緊閉著,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脖子上潺潺地流著血,但是身子還挺得筆直,雙手搭在琴上,似乎隨時又能睜開眼睛彈起琴來。
一旁的蠟燭恰好燒完了,噗地一聲滅掉,本來煞白著臉的宜蘭公主此時更顯得詭異了起來,那個膽子大的侍女哆嗦著手往公主的鼻子下麵探去,發現已經毫無出氣,嚇得趕緊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