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西山“感昭寺”還在一層寂寞晨煙的籠罩中,遠遠看去,山上的古榕蒼柏在一層灰朦朦的雲靄中,隻隱露著蒼酋翠綠的枝椏,寺廟的翹簷和瓦楞若隱若現,隻有走近了才聽得隱隱傳出的有節奏的木魚聲。
這西山感昭寺尼姑數十人,也有宮中削發進來的,日常香客也隻是宮中之人,若無法事,平日向來清淨,就連殿堂中也隻照著值勤般安排一兩個小尼敲著木魚而已。
進入寺廟,穿過殿堂,後麵便是一個園子,兩麵的超手遊廊連著十數間一遛排著的廂房,直往裏望去,又是一個垂花拱門,穿過拱門又是一個園子,那是後院,也是兩麵的超手遊廊連著十數間一遛排著的廂房,這些廂房自然便是眾尼姑的住房了。
往常的日子,這樣的大清早感昭寺中的尼姑大多都還沒有起床,除了早起的小尼姑打掃的窸窣聲音和偶爾清早的鳥兒在樹枝上“啾啾”的聲音,整個寺院就是那殿堂中傳來的木魚聲顯得特別單調清亮。
在這後院南麵靠角落的一間單人的廂房裏住著一個年輕尼姑,算起來她是十八歲那年進了感業寺的,這一住便是三年,如今看去她應是二十一、二歲年紀了,還算在女孩的青春年華裏。
按寺裏的規矩,能夠像主持一樣單獨住著一間廂房,她算是受了厚遇的,寺中除了主持,便沒人知道她的真名和來曆,隻知道她的法號叫慧明。
那時慧明仍和衣躺在禪床上,看去便知道她早已經醒了來,隻穿了尼姑衣服卻仍不願下床罷了。這種懶惰的情形在尼姑中是少見,可在慧明卻幾乎天天如是。
寺中的生活單調得除了敲木魚便仍然是敲木魚,別的尼姑除了值勤和做法事的時候在殿堂中敲木魚念經文外,自回到廂房中仍然虔誠的敲著木魚念經文,慧明回到廂房,往往便把木魚扔了一旁,和衣躺了床上,楞楞的望著屋頂房梁和瓦片出神。
有時候她偷偷地從腰間解出那對龍鳳玉佩端詳著,一抹霧氣便漸漸籠罩了她那雙稍蹙眉頭,似嗔似嬌,看似百態風情,卻又凜然尊威的眼睛。
這年輕的尼姑看去卻是個鳳儀奇麗的女人,平日裏看她雖然穿著灰白色的尼姑服裝,身量雍容卻又婀娜多姿,其眉含遠山之翠,眼睛有明月之麗,卻又如秋潭般深邃;臉若沉魚之容,態如落雁之姿,實有集千百個女人之美,不足以形容其一。
那慧明正又要解了腰間那雙玉佩端詳的時候,忽聽得門外一陣嘈雜聲響,便急著藏了那雙玉佩,便聽得老尼主持到了門邊叫道:“慧明,你也別賴在床上了,個個都快著點洗漱去,吃了庵粥,通通到大殿裏候著,今個兒是咱寺裏上上大喜日子,晌午前要來上上大貴人進香呢,誰要是出了差錯,別怪了寺規嚴厲責罰著呢。”
慧明聽著,頓感詫異,心想往常來這寺裏進香的,這上上大貴人無非便是宮中皇後、貴妃的,卻從未見主持這般的說話。
又一轉念,莫非是皇上來進香?這般一想,競驚詫著坐了起來,也不多想,匆匆下了床,穿了尼靴,站著雙手端了端那頂罩住了一半耳輪的尼姑帽,匆匆便端起木盆往後廚小院井邊打水洗漱去。
這個時侯,從皇宮裏出來的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正迤邐著朝西山“感昭寺”來。
在那輛駟馬車駕的鑾輿中端坐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隻見他頭戴頂珠玉額黃綢瓜皮冠,身著黃綢九龍戲水袍,目光慧善平和,隱含憂鬱,麵如滿月,肌膚細膩若桃花之顏,姿態柔弱有女兒之狀。此人便是當朝高宗皇帝李治。
通常皇帝出行,多與伴駕的皇後或者皇妃同坐鑾駕,可李治出行,向來獨坐一輛鑾輿,皇後或者皇妃隻能坐著小鑾駕跟在後頭,這種情形在眾大臣眼裏也見慣不怪。
這李治當了皇帝後,後宮中除了王皇後和蕭淑妃便不再有其他嬪妃。這王皇後沒有為皇室延繼一絲血脈,唯獨蕭淑妃生了一位皇子。
本來後宮中明爭暗鬥曆來如是,這王皇後沒有子嗣,自然便擔心有一天後位旁落,為蕭淑妃取代,因此,各有心機,便難免有著明和暗妒之事。
李治心知肚明,每逢出行,要麼讓她們倆人一起隨行,要麼自己單獨出行,就算是兩位後妃隨行,李治也是獨坐鑾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