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恨也是一種感情,可是,這不是我要的情感。為什麼我們不能就簡單的存在於彼此身邊呢?

那些在我世界裏出現過的幸福的輪廓,也許隻是類似於幸福的幻影。它是讓惆悵得不到幸福的感覺更加深刻而立體才存在,從來沒有真正的幸福能夠被握在手裏。

但是他不一樣,他那麼好,他一定能找到屬於他的不會被搶走的幸福,會有人比我更愛他,更珍惜他,更懂得他。

雖然這樣的他,以後和我再也沒有關係了。

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會不會有人比我更愛謝昕濤。但是我能確認,一定不會有人比他更愛我。

不會有了。

我還沒有學會在他的愛裏降落。也許永遠都學不會了。會遺憾嗎?會失落嗎?會覺得無力覺得不甘心嗎?會難過嗎?

可是,這些都不要緊,真的不要緊。他幸福就好。

我在謊言裏遊刃有餘的過了這麼些年,隻有這一次,我說著那些虛構的事情和語言,流著真實的淚,用我最真實的心,和愛。

我愛他,成了我對他最後的秘密。

我終於成功地cos了一把聖女。大概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細細品味屬於聖女的自虐的快感。

淚一顆一顆的墜跌到我的衣服上,暈開,吸收,暈染痕跡。

從此以後,隻能回憶,不能回去。

昨天下的雪,已經沒有任何影蹤。夕陽像一個橙色的圓胖橘子往地平線沉。

光線在曖昧與明朗的中間搖擺,然後漸漸偏向暗淡。

情人節就這麼沒有商量的變成了昨天,我和謝昕濤也已經成為了過去。

已經隻有不到二小時的時間,我就要和謝昕濤SayGoodbye了。明天的這個時間,我就不在這裏,不再能看見他,甚至連時間,我們都不再同步。

而說了再見之後的再見,也許永遠不會有機會兌現。

天色一點也不意外的,一層一層地暗下來,再暗下來。

往機場的一路上,我看到計程車經過的無數的窗戶裏,燈光亮起來,又暗下去,再有窗口亮起燈,再暗下去,周而複始的,很像人生。

機場是個很奇怪的存在。人來人往喧喧鬧鬧,卻總是有清冷的氛圍一直存在著。

在別人上演相逢和離別的機場,看著自己的悲劇演完,也是一種特別的體驗吧。或者我的悲劇並沒有完結,它隻是正式地,拉開了序幕。

因為已經再也沒有謝昕濤。

手機裏並沒有顯示新的來電,也沒有任何短信。

明明知道他並不會出現,我卻仍然抱著他也許會衝到機場把我攔住的幻想。

程天愛,你真是夠了。在心裏吐槽過自己,然後一張一張地翻閱手機裏存儲的照片。城南路的麥當勞門口的長椅的明黃色,定格成永遠的靜態。

我曾經讓謝昕濤覺得,我失約是一種常態。

而且,自始至終,對於對他失約這件事情,我沒有愧疚。開始是因為我不在乎他,後來是因為他愛我,再後來,是因為我知道我愛他。

按下翻閱下一張的按鈕,謝昕濤沒有表情地坐在辦公桌前寫那些綿綿不絕病例的模樣出現在屏幕上。有種叫做舍不得的情緒,無法控製地一直滋長著,長成綿密的網,我的胸腔裏已經沒有空間能夠裝載它。

那樣暗暗的不安和尖銳的緊張,無法堅定的猶豫一起包裹住的感覺,是我一點也不想要承認的,很努力很努力想要讓它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被蒸發掉的部分。

甚至不想要去知道,它具體的形狀。

是什麼內容什麼方向,通通逃避著不想要追究。

明天的這個時間,我就不在這裏,不再能看見他,甚至連時間,我們都不再同步。

如果這樣,我們曾經的遇見,也終究隻會變成淡薄的在歲月裏逐漸消褪的影子而已吧。時間過去之後,“程天愛”這三個字,和這一段短暫的交往記憶,對他而言,會不會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或者其實本來就根本不該有任何意義。

和過去說再見,竟然是這麼疼痛的事情。

可是如果注定沒有結果,我們為什麼,又要相遇呢?

我用力闔上了手機,不敢再看他的模樣。

偌大的落地窗外,銀白色的飛機在陽光裏爬升,逐漸消失。我忽然很怕謝昕濤真的從我生命裏消失掉。雖然在心裏一直拚命阻止自己,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要沒出息,不要再反複。

但仍然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短信輸入的界麵。

——我在機場,去新西蘭。謝昕濤,我愛你。再見。

發出的短信沒有回應,他已經真的離開我。

拖著行李走進登機口,再回頭看一眼那個方正的狹窄的入口,那是我離開謝昕濤世界的最後一扇門。

登上飛機,在座位上坐好,直到機上廣播要求關閉手機,我緊握的手機依然安安靜靜,沒有人在這一刻想要找到我。這不是我想要的麼?為什麼我要覺得悲傷呢?為什麼比以為的痛,更痛呢?

我按下關機鍵,屏幕服從設定地暗下去。

下一次它再亮起來,也已經不再能收到來自謝昕濤的訊息。

原來,我們遇見的那一刻,就開始了我們分離的倒計時。

你說“我愛你”的瞬間,就往“我不再愛你”開始了時光的倒數靠近。

原來,我真的已經到了倒數的終點。

我聽到飛機起飛發出的巨大轟鳴,座位有輕微的震動,加速,傾斜向上的角度,騰空,劃向天空。被困在了這個漂浮的空間裏,我把頭伏在手臂上,毫無顧忌地哭起來。

所有的人的靈魂都在軀殼內,被孤獨地囚禁終生。

封鎖我的是無法呼吸的,孤寂暗黑海底。

坐在我旁邊位置的男生拍拍我的肩膀:“舍不得家?”我沒有理睬他,也沒有抬起頭,我隻想要讓淚水帶走我心裏的無力感,和想念。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昕濤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上,看著他修長偏瘦的背影拉開窗簾,放進來陽光。他走過來看著我,眼睛像是閃耀的星星碎片,他說,不要讓我白忙一場,好好活下去。

謝昕濤,我是這樣想你,想到我不知道如何麵對自己。

為什麼會遇見你。為什麼是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就算生活並不那麼幸福,也至少不會這麼折磨。為什麼閉上眼睛也好不閉上眼睛也好腦海裏出現的都是你,為什麼再努力也不能忘掉就算逃開了也仍然無法安靜下來。

我知道宇宙無限,類地行星多到無法計數。我知道地球上的人類作為分母,在六十億以上。我知道這樣龐大的人海裏,能相遇其實隻是偶然,而重逢更是。我知道即使再相愛的人,也有分離的時刻。我知道這些無法改變的,都是事實,都是真相。

但同樣被我認知的真相是,我愛著謝昕濤,這件事。

在無限寬廣寂寞的宇宙裏,這樣一件微小的事情。

機翼在我右邊的小小舷窗外摩擦著空氣,留下飛機雲特有的形狀,就是我在這個城市,這段記憶裏最後的痕跡。

那麼淺,那麼淡,那麼遠,風一吹,形跡就徹底散去了。

奧克蘭的天氣變化很快也很明顯,和我同一個公寓的室友常常苦惱於下午去上課的溫度和晚上出去high完之後的溫度能直接從夏季跨越到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