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玩笑
張明是在胡同口碰見同事劉美的。張明碰見劉美時天已經很黑了。
張明和劉美走了個對頭碰,由於天太黑,劉美眼睛又近視,就沒瞧出張明來。正因為劉美沒瞧出張明,張明才決定和劉美開個玩笑的。張明把頭上戴著的帽子往下一拉,擋住多半張臉,凶狠著嗓子對走到眼前的劉美低吼一聲:“站住!把錢拿出來!”
劉美猛地頓住腳步,接著張明手中一沉,一個錢包落在了張明的手中。張明一下愣住了,沒想到劉美既沒喊也沒叫就痛快地把錢包掏了出來。到底是女人啊,難怪被搶的大都是女人呢!搶劫犯碰上劉美這樣的女人還不樂壞了。
就在張明一愣神的工夫,劉美已轉身飛快地跑走了,等張明回過神來,劉美已經跑出胡同口,沒了蹤影。
張明心裏忍不住好笑,想不到劉美碰到劫道的竟是如此膽小怕事驚慌失措抱頭鼠竄。張明決定明天上班時再把錢包還給劉美,而且還要好好逗一逗劉美。
張明第二天來到單位,劉美還沒來。
單位的人漸漸都來了,可就是沒看到劉美的身影。直到上班時間過了,也沒看見劉美。張明想逗一逗劉美的心思就有些不輕鬆了,想可別是昨晚的玩笑把劉美嚇壞了啊。
張明心裏正忐忑不安呢,劉美來了。張明仔細觀察了一下劉美的臉色,還好,看不出驚嚇過度的。張明不輕鬆的心情立刻又輕鬆起來,走過來笑嘻嘻地問劉美:“錢包遭劫了?”
劉美一愣,表情驚訝地望著張明說:“你怎麼知道的?”
張明故作神秘地一笑說:“我當然知道了,我還知道錢包在哪兒。”
劉美表情更加驚訝地望著張明說:“你知道我錢包在哪兒?你認識那個搶我錢包的人?”
張明哈哈地笑,笑得眼淚都快迸出來了,說:“我當然知道你的錢包在哪兒了,那個搶你錢包的人我不僅認識,你也認識,而且還很熟悉呢!”
劉美吃驚不已地說:“我熟悉?是誰?你不是開玩笑吧?”
張明樂得不行地說:“真的,你太熟悉了,他不過就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劉美臉色一下凝重起來說:“如果真是熟人,玩笑可就開大了,我報案了。”
張明像被突然噎住了似的卡住了笑,驚說:“你報案了?”劉美點點頭。張明連忙從兜裏把劉美的錢包掏出來,慌急地對劉美說:“你怎麼能報案呢?是我呀,我昨晚跟你開玩笑的,我隻是想嚇唬一下你,誰知你扔下錢包就跑了。”
劉美望著張明手中的錢包,目瞪口呆。劉美緩過神來,也急了,對張明說:“你怎麼什麼玩笑都敢開呢?你差點沒嚇死我你知道嗎?我哪裏知道是你跟我開玩笑啊!我錢包遭劫了我能不報案嗎?”
張明立刻扯起劉美就走說:“快,趕緊去派出所把事情說清楚,要不然我就真成搶劫犯了。”
張明和劉美急急忙忙來到了派出所。負責劉美搶劫案的警察聽完張明的解釋,目光滿是疑問地在張明的臉上掃了幾遍後,一轉頭問劉美:
“他把錢包拿出來時是你說已經報案了前還是後?”
劉美實話實說:“是我說已經報案了後。”
警察目光立刻審視罪犯似的撲在了張明的臉上,威嚴地說道:“你們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專揀熟人下手,被認出來了就說是開玩笑的,認不出來又不報案你們就得手了。”
張明心裏咯噔一下,問題嚴重了,這個玩笑看來是真的開大了。張明忙對警察喊道:“冤枉,冤枉,真的是開玩笑啊!”張明忙把目光轉向劉美求助說:“劉美,你說我們是不是開玩笑啊?”
劉美有些遲遲疑疑地說道:“應該是開玩笑吧!”
劉美遲疑的回答顯然是受警察剛才的話影響了,張明痛心疾首地對劉美喊道:“怎麼能是應該呢?就是開玩笑嘛!”
警察立刻嚴厲地訓斥張明道:“喊什麼?還想威脅受害人呀!”
張明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癟了,渾身無力,有些冷地說:“我真的就是開個玩笑啊!我就是開個玩笑啊!”
警察不理會張明喊冤叫苦的,胸有成竹地說:“這個案子不能撤,對你還要進一步調查,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張明感覺天旋地轉的,有種站在懸崖邊上往下看的感覺。
一天後,張明被領出了派出所。把張明領出派出所的除了劉美外,還有單位領導。領導鐵青著臉,一言不發。領導是對張明一言不發,對警察是發了不少言語而且是好言好語的,否則張明也不可能從派出所被領出來。張明感恩戴德又膽戰心驚地跟著一言不發鐵青著臉的領導回到了單位。走進單位,張明看到同事們看見他,麵目表情分明都是鄙夷和厭惡的,同事們已經把他認定成了一個罪犯了。張明心裏涼颼颼地跟著領導進了辦公室,張明原以為領導會對他大發雷霆,但領導沒有,領導隻對他說了一句話,領導說:“你調換一下崗位吧,收發室的老王不幹了。”
張明就感覺天突然塌了下來,壓得他眼前發黑喘不上氣來。
回到家,張明看到妻子正在收拾東西,像要出門。張明就問妻子:
“你幹什麼去?”
張明妻子抬起頭,臉上掛著淚水痛恨地對張明說了一句:“我不能跟一個搶劫犯生活在一起。”
張明愣怔了一下,苦笑著說道:“好,好,有誰能開出這麼好的一個玩笑呢!”
誰去開家長會女兒放學回來,開門進屋,悄無聲息,貓一樣躡手躡腳的。一邁進屋,女兒目光便急速地尋找獵物一樣地環視了一下室內,女兒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坐在客廳沙發裏望著電視屏幕的父親。女兒遲疑了一下,悄悄地換上拖鞋,快速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女兒進來,盡管無聲無息,但父親是知道的,父親從女兒沒有聲響進來的那一刻起,心就在下沉,看著女兒躲閃著他快速地進了臥室,父親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廚房的門開了,女兒的母親從廚房裏快步走出來,母親聽到了女兒父親重重的一聲歎息。母親的目光急忙掃視了一眼門口,女兒的鞋擺在門口呢。母親的心也立時沉落下去。母親無力地沉沉地靠在了沙發上。
女兒從臥室出來了。
女兒臉紅紅的,手裏捏著一張紙。女兒慢慢地走到父母跟前,女兒不敢直視父母的臉,羞愧地低聲說道:“我沒考好!”
父親沒動,也沒說什麼,眼睛還是直望著電視屏幕,好像根本沒聽到女兒說話一樣。隻是臉色冷峻得像是電視裏的法官。母親哀怨地望了一眼女兒,一聲歎息,緩緩地從女兒手裏接過成績單,成績單上的分數顯然不是父母所希望和要求的,母親抖動著成績單痛心地說道:“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女兒的眼睛裏立刻盈滿了羞愧的淚水。
女兒用力抿了幾下嘴角,終於說道:“明天開家長會。”
父親猛然站起身來,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指定不去。”父親說著,向書房走去。
母親立刻賭氣似的說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父親站住腳步,轉過臉說:“那麼多家長,就我是個單位領導,可我的孩子成績不是最好的,讓我的臉在那些人麵前怎麼放。”
母親挺直身體,怒氣滿麵地對父親說:“就你是個領導,就你要麵子,我還是個老師呢!我給別人開家長會了,讓我以家長的身份去開這樣的家長會我心裏好受啊?”
女兒站在父母中間看著兩人吵,淚水洶湧著流淌下來。
父親冷冷地說:“你是老師,女兒你都教不好,你不好受不應該嗎?”父親說完,進了書房。
母親愣住了,望著父親進了書房,一下子沉坐在了沙發裏。母親的眼裏突然就滿是淚水,母親望著女兒,無奈地哭了起來。母親哭了一會兒,突然跳起身來,撲向書房。母親撞進書房對女兒的父親語氣淩厲地說道:“女兒不是我自己的,憑什麼就得我去開家長會?”
父親望著母親說:“那你想怎麼樣?”
母親說:“咱們抓鬮,決定誰去開家長會。”
父親愣怔了一下,隨即感覺新奇地笑了笑,說:“也好。公平。”
母親就撕了兩頁紙,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去字,然後把兩頁紙揉成團,扔在桌子上。父親和母親一人抓了一個,小心翼翼地打開,結果是母親抓到了去字。父親高興地把紙團往母親手裏一塞,有些喜形於色地說道:“怎麼樣,該你去就得你去。”
母親就十分沮喪地把兩個紙團扔進了垃圾筒。
父親和母親在飯桌旁坐下來,卻不見女兒出來,母親喊了兩聲,也不見女兒回聲,母親起身打開女兒的臥室,臥室空空的,母親的心裏一驚,忙呼喊女兒的父親,父親跑進來,他們看到女兒的床上有一頁信紙和兩個紙團。母親拿起信,是女兒寫給他們的。
爸爸媽媽:
我沒有想到你們會用抓鬮的方式來決定誰去開家長會!我是鼓足了勇氣把成績單拿給你們的,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你們竟然沒有勇氣去開家長會。床上的兩個紙團是我給你們的選擇,我不知道我的學習成績還能不能使我做你們的女兒。你們抓鬮決定吧!
父親和母親呆愣地望著兩個紙團,誰也不敢伸手去抓。
前門就在天安門的前麵星期天回鄉下的父母家,進屋沒看到父親,問母親,母親歎氣說:
“著魔了,在後園子唱歌呢!”“唱歌?”父親是退休的老教師,歌唱得很好,我小時候經常聽他唱,但長大後好像再沒聽過他唱歌的。我立刻奔向後園子。
父親沒有看到我,還在專注地唱著:“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歌聲很動聽,聽得出父親是飽含濃濃情感在唱。我想起來了,我小時經常聽父親唱的也是這首歌。那一瞬間我明白了,父親是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門啊!去北京看天安門應該是父親他們這代與共和國同齡人的一大心願。每一個中國人在心理上都會對北京有著絲絲縷縷的掛牽,這掛牽是想念,是遙望,是對祖國的深愛。北京,是首都,是心髒。而天安門,因毛主席的那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的呐喊,更是深深地刻在了中國人民的心中。
我的眼睛瞬間潮濕,我走向父親,父親看到了我,歌聲戛然而止,麵色一紅,尷尬羞澀地衝我笑笑說:“回來了!”我扶住父親的肩膀,我說:“爸,咱去北京,去看天安門。”父親的臉色深紅了,目光躲閃著卻泛著亮光說:“我就是閑著沒事兒,唱唱歌解悶的。好好上你的班吧!”我說:“我要去北京參加一個筆會,開會時間很短,你和我媽跟我去,然後咱們溜達溜達,你們不去,我自己也沒意思的。”父親的眼睛立刻透射出興奮的神采,嘴唇抖動了幾下說道:“真的?”我堅決地點頭。父親立刻說:“好,去北京看看,去天安門看看,讓你媽趕緊收拾收拾……”父親像孩子似的舞動著手腳,快步向屋裏走去。
我領著父親和母親來到了北京。
參加完簡短的筆會後,我領著他們登上了天安門。往天安門城樓上走的時候,表情一直興奮的父親突然嚴肅起來,不說也不笑,一步一步地往上登。母親說:“毛主席當年就是從這裏登上天安門的吧!沒想到咱們這輩子也能登上天安門的。”父親突然嗬斥道:“別說話!”我看看前後左右,沒有“不準喧嘩”的提示牌。母親白了父親一眼說:“說話怎麼了,毛主席登天安門時還說話呢!”母親看過《開國大典》的電影。
父親輕微但絕對威嚴地哼了一聲,目光虔誠地望著前方,向上走去。母親還要說什麼,我連忙擺手製止了她。父親此刻的心裏一定是滿懷敬畏的,無言地登上天安門應該是他對天安門最好的敬仰了。
城樓上的遊人很多,許多遊人在忙著照相,呼喊著擺姿勢。父親看看呼喊的遊客,眉頭皺得緊緊的。從城樓上下來,父親還不說話,母親說父親:“怎麼樣?終於登上天安門了吧!”父親微歎了一口氣說:“天安門上不應該賣東西的,什麼東西都不該在天安門上賣。”
在廣場上轉了轉,便向前門大街走去。從廣場東南地下通道一出來,看到了一個乞討的老女人,瞧年齡比母親還要大些。老女人髒髒的,跪在街道邊,把手裏的討錢缸晃動得嘩嘩直響,不住地向過往遊人磕頭作揖討要。母親站住了,母親每次到城裏上街,看到乞討者都要施舍幾個零錢的。母親從包裏找出兩塊零錢,向老女人遞了過去。父親突然憤恨地吼道:“不給她。”我和母親怔了一下,父親怎麼了,母親每回施舍他還嫌給得少呢。父親抬頭往北望了望,說:“她怎麼能在前門這要錢呢!這能看到天安門的。這麼多的外國人,丟人啊!”父親衝老女人說道:“你不應該在這裏要錢的,影響不好。”老女人怔了怔,似乎對父親的話沒聽清,不理會父親,還衝父親晃動起了要錢缸。父親氣得臉色發白,正好一對男女過來要往老女人的乞討缸裏扔錢,父親大聲對他們說道:“不要給她錢,這是天安門的前麵,她在這兒要錢丟我們國家的臉。”那對男女一愣,隨即衝父親笑了笑,把錢收了起來。父親看著老女人說:“你不走,我就在這陪著你。”老女人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爬起身來走了。
父親微笑著,目光深情地向北望去。
誰知長大了幹什麼“我長大了當科學家。”
“我長大了當軍官。”
“我長大了當教師。”
……我的學生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的,爭先恐後地說著自己的理想。
全班62名學生,61名都已經說了自己長大後幹什麼,隻有羅小明沒說了。我把目光望向羅小明,羅小明立刻低下頭,臉漲得通紅,還是不站起來說出自己的理想。我叫他:“羅小明,你的理想是什麼?長大後想幹什麼?”
羅小明飛快地望了我一眼,又迅速地把頭垂下,而且垂得更低了,幾乎頂在課桌上。羅小明是全班學生最沉默寡言的,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看不到他說笑和打鬧。他學習成績還是不錯的,總是名列前茅。羅小明不可能沒有理想的,他為什麼不說呢?我走到羅小明的跟前,用鼓舞的語氣激勵羅小明:“羅小明,理想不分高低貴賤,把你的理想說出來好嗎?”我想羅小明的理想一定不遠大,他是怕說出來遭同學們譏笑。
羅小明緩緩地站了起來,兩手揉扯著衣角,蚊子嗡嗡似的說道:我不知長大幹什麼!”
教室裏靜極了。所有的學生都屏住呼吸在等待著羅小明說出自己的理想。羅小明蚊子嗡嗡的說話聲還是像雷聲一樣響在了教室裏。
“轟”的一聲,同學們笑了起來。
“安靜!”我一聲厲喝。哄笑聲立刻戛然而止。我望著羅小明更加紅了的臉說:怎麼可能沒有理想呢?自己長大後想做什麼都不知道嗎?
是不是不敢說出來?”
羅小明慢慢地抬起頭,望著我說:老師,我真不知長大了幹什麼,我沒想過,我隻想現在讀好書。”
“讀好書的目的是什麼?”我耐心地啟發著羅小明。羅小明又垂下了頭,小聲說道:“我爸說別像他一樣做個民工。”
這就是羅小明的理想,是羅小明爸爸給予他的理想,也是對他的期望,長大後不做民工的。這是什麼理想啊!這怎麼能行呢?
我決定去羅小明家中家訪一次。
我問羅小明家的地址。羅小明看看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告訴了我。我告訴羅小明星期天去他家看看的。羅小明立刻懇求地說道:“老師,能晚間去嗎?”
我問:“為什麼?”
羅小明飛快地掃了一眼同學們,低低地說:我爸爸白天要去工地的。”
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羅小明剛才說了長大後不像他爸爸一樣做個民工的。羅小明真是太懂事了。這麼懂事的孩子怎麼能沒有理想呢!怎麼能不知自己長大後要幹什麼呢!
我輕輕拍了拍羅小明的肩膀說:“好,老師晚間去。坐下吧!”
星期天的晚間,我來到了羅小明的家。羅小明的父親老羅早就在門口候著的,看見我遠遠地便跑過來,很歡喜地衝我伸出手,可手伸出一半又猛地縮了回去,在衣服上蹭著,不好意思地說:“這手抓一天磚頭瓦塊,咋洗也洗不淨的。”
我連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他粗糲的手指硌得我手掌都疼。老羅欣喜地抓著我的手,幾乎是拖著我向他的家中走去。
羅小明家是租住的一間民房,地方很小,很狹窄,屋裏連個書桌都擠不下,羅小明正趴在床板上讀書寫字。看我進來,羅小明慌忙站起來,衝我笑笑,很高興的。羅小明的笑很讓我欣慰,他對我家訪不反感不抗拒,而且還很高興,這與許多孩子不希望老師家訪不同的。老羅衝羅小明擺擺手說:“出去玩吧!”羅小明又衝我笑了笑,出去了。老羅從身後的窗台上拿過來一盤水果,還有一瓶礦泉水,放在凳子上,招呼我說:“喬老師,您坐。這地方小了點,也不幹淨的。”
水果還濕著,剛剛洗過,一定是為了迎接我而買的,還有那瓶礦泉水,也是特意買來給我喝的。我突然感覺酸酸的。看我坐下,老羅目光試探地望著我說:“喬老師,是不是小明不好好讀書的?”
我笑笑,語氣堅定地告訴他:“羅小明沒有犯錯誤,真的。而且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十分穩定。這孩子懂事,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老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說:“都是老師教得好,都是老師教得好。”
我說:“可這孩子不知道自己長大後要幹什麼……”
老羅怔了一下,隨即說:“喬老師,不怨他,我不讓他想長大後幹什麼的,我跟他說現在就是好好讀書,書讀好了,讀成了,再想幹什麼。”
我一下愣住了,怔怔地望著老羅。
老羅說:“喬老師,我說句話您別生氣,小時候的理想長大後有幾人實現了呀!長大了才發現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包括自己的理想,莫不如現在就努力讀書,長大成型了,再確定理想和目標。我小時候就想當一名老師的,可今天還不是做個民工。”
我沒想到民工老羅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我緊緊地握住老羅的手誠懇地說道:“謝謝!我小時候特別恨老師,就想當個警察的,可沒想到還當了老師的。”
一直到我離開教師崗位,我再也沒問過我的學生們長大了想幹什麼,我隻告訴他們,好好讀書,讀好書,長大了幹什麼都行。
一顆水果糖孩子七歲了,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走出過大山。孩子居住的小山村四麵環山,稀少薄弱的山地勉強能養活一家人,除了粗粗的能夠填飽肚子的玉米外,孩子從來沒有吃到過別的食物,哪怕是一顆水果糖。孩子雖然沒吃過水果糖,但孩子知道水果糖的,一個玩伴曾經在他的麵前吃過一顆水果糖。玩伴的那顆水果糖是玩伴的父親去山外參加婚禮偷偷裝回來的。他們這裏人結婚還沒有誰家準備糖果招待客人呢!如果有,孩子一定會吃到的。玩伴的水果糖含在嘴裏,發出嘶嘍嘶嘍的聲音,並愜意地叫道:真甜啊!孩子知道了水果糖是比嫩玉米還要甜的東西,是很甜很甜的東西。孩子以為玩伴會把水果糖讓他含一含呢,可是沒有,一直到水果糖在玩伴的嘴裏消失得無影無蹤,玩伴也沒說讓他含一下。
孩子生氣了,在玩伴招呼他玩耍時,轉身就走。玩伴急了,連忙拽住他,把包水果糖的糖紙送給他,他才沒立刻走掉的。玩了一會兒,他說肚子疼得受不了了,撇下玩伴跑回了家。回到家,他躲到屋角裏,把糖紙從衣兜裏捏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他耳邊頓時響起了玩伴的那聲叫:真甜啊!他覺得水果糖就是人間最美好的東西了。
現在,孩子就要吃到水果糖了。一顆水果糖就握在孩子的手裏,握得緊緊的,很怕手一鬆水果糖就會飛走了。水果糖是他的玩伴給他的,玩伴的父親又去山外參加婚禮了,這回帶回來兩顆水果糖,玩伴大方地給了他一顆。孩子握著糖跑回家,又躲進了屋角裏,他把手掌打開,屋角的光線很暗,看不清水果糖是什麼顏色的。他把水果糖湊近鼻子,一股甜甜的氣息立刻鑽進了他的鼻子,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孩子決定走出屋去,在陽光下好好地看一看水果糖,然後再把水果糖放在嘴裏,慢慢地含掉。
就在孩子轉身時,大地猛烈地搖晃了一下,緊接著便是轟然坍塌的巨響,房子在一片塵煙中倒塌了。
孩子對地震的概念是模糊的,孩子知道地震會房倒屋塌,但不知也會山崩地裂。孩子被埋在了廢墟下,屋角獨特的空間使孩子幸免於難。
突然間的黑暗與轟響,使孩子哭叫起來,孩子認為自己的哭叫會使父母來救他。孩子並不知道,他的父母不會來救他了,在山坡上勞作的父母已被猛烈地震引發的泥石流吞沒了。他們這個小山村也幾乎被泥石流淹沒了,已沒有人立於陽光之下。孩子哭累了,無邊的黑暗讓孩子恐懼,四麵都是黑暗的堅硬。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孩子恐懼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他聞到了一股甜甜的氣息,是那顆水果糖,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水果糖,因攥得太緊熱得化開了一層,散發出濃濃的甜甜的氣息。孩子忙把手打開,手裏黏黏的,孩子用另一隻手拿過水果糖,把黏黏的手掌湊近嘴巴,輕輕地舔了一下,再舔一下,孩子的心裏頓時明亮起來,內心深處發出了一聲呼喊:真甜啊!
孩子怕把水果糖弄掉了,在這黑暗中,水果糖掉了是無法找到的,他還沒有看清楚水果糖是什麼樣呢!還沒有把水果糖含在嘴裏品味呢!
他把拿在手中的水果糖立刻握緊了。不知過了多久,握在手裏的水果糖再次散發出濃濃的甜甜的氣息,孩子吸了吸鼻子,忙把水果糖倒到另一隻手中,把有些發黏的散發著甜甜氣息的手伸向嘴巴……三天後,救援人員來到小山村,在廢墟中挖出了孩子,孩子活著,神智還很清楚,隻是十分虛弱。孩子被挖出來的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握著,當救援人員抬起孩子時,孩子緊握的那隻手緩緩地向他們打開了,孩子的手裏有一張糖紙。孩子微弱地對救援人員說道:叔叔,吃糖。
誰叫我是你爸爸小張大學畢業了。小張對老張說“我不想回來了,我想在外麵闖闖。”
老張微閉著眼,似聆聽,似養神。小張說完半天,老張才緩緩打開眼簾,目光嚴肅地投射到小張的臉上說:“還是回來吧。我說話還是好用的。”
小張望望老張,還想說,老張擺了一下手說:“就這樣定了吧。”
小張就回來了。
小張對老張說:“我不想從政,我去學校吧。”
老張有些驚詫地望著小張說:“去學校?去學校幹什麼?”老張的語氣明顯不悅。
小張看看臉色不悅的老張,遲疑了一下說:“要麼,我就去科研單位吧!”
老張搖了一下頭,極其不滿地說:“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你念了這麼多年書就念出這麼點誌向!”
小張低垂下了頭,聲音微小地說:“我不喜歡從政的。”
老張哼了一聲,口氣不容置辯地說道:“哪有那麼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要知道,多少人想從政還從不了政呢!我已經跟李局長說好了,你明天就去他那兒報到。”
小張就到李局長處報了到。
小張對李局長說:“您看看能不能讓我到業務科室,我想安心搞點業務的。”
李局長怔了怔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在辦公室的,這樣對你今後的發展有好處。到業務科室,是能學點技術,但恐怕一輩子都沒發展的。”
小張笑笑說:“我就是想學技術,我不太喜歡從政的。”
李局長看著小張,臉色很為難,猶豫了一下說:“我還是跟張縣長溝通一下吧。”
小張忙說:“能不跟我父親說嗎?”
李局長微笑著搖搖頭。
小張歎息一聲說:“那……我就去辦公室吧!”
李局長立刻說:“這就對了,你這麼年輕,又是大學生,是要有遠大誌向的。這樣,你剛剛參加工作,職務也不好過高了,就先到辦公室做個副主任吧。”
小張問:“那我都做些什麼工作呢?”
李局長說:“不用做什麼,先熟悉辦公室工作。”
小張不解地望著李局長。
李局長說:“你隻管熟悉辦公室的工作就行了。材料和事務由秘書們去做,除了熟悉工作外,主要是學習辦公室王主任是如何安排和協調工作的,王主任是多年的老辦公室主任了,經驗很豐富,但歲數大了,也該換個崗位了。”
小張望著李局長,有些似懂非懂。
半年後,已熟悉了辦公室全麵工作的小張做了辦公室主任。
很快,做了辦公室主任的小張學會了應酬,學會了協調局長與副局長間的矛盾,學會了如何給下屬們安排工作。更重要的是,小張學會了如何做一名領導,雖然小張現在隻是局裏一名中層領導,但小張已然感覺到了一點兒甜甜的領導味道。
一年後,局裏報請縣裏提拔小張為副局長。雖然感覺到了當領導的甜味道,並且已經有些喜歡上了這種甜味道的小張還是對老張說:“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啊?”
老張讚許地望著小張,滿意地點點頭說:“有點政治頭腦了。還需要進一步加強鍛煉的。”
半年後,局裏再次報請提拔小張做副局長,縣裏同意了。小張做了副局長。
做了副局長的小張,完全明白了自己做辦公室主任時為什麼局長與副局長之間的矛盾那麼多,那麼難以調和。因為做了副局長就想做局長,就想說了算,怎麼能沒有矛盾呢。
小張就覺得自己與李局長之間好像也有矛盾了。小張感到自己想做到李局長位置上的欲望在一天天膨脹,瘋長。小張就覺得現在的李局長比自己做辦公室主任時的李局長缺少了親切,有些讓人厭煩。
小張對李局長的厭煩很快便被李局長察覺出來,李局長一聲長歎,對小張說:“我老了,現在應該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李局長的這句話讓小張有些於心不忍,小張對老張說:“把李局長安排好一點兒吧!”
老張一愣,老張望著如此對他說話的小張,有些擔心地說:“你當了局長後可千萬要把握好自己啊!”
當了局長的小張還是沒能把握好自己。
小張局長被反貪局請去的那天,已經退休了的老張聽到消息後,一聲長歎,兩滴老淚淒然而下,老張對老伴說:“把咱們的養老錢取出來吧!”
老張見到了小張,父子倆相對半晌無語。
小張望了一眼老張說:“當初我說不從政你非得讓我從政啊!”
老張說:“當老子的哪有不希望兒子出息呢。”
小張聽老張說已經用養老錢補了他的窟窿,小張哽咽著說了一句:
“對不起!”
老張哀歎一聲說:“應該的,誰叫我是你爸爸呢!”
愛情的滋味他坐在我的對麵,夕陽的光芒灑在我們的身上和臉上,也灑在我們腳下的棋盤上。我們剛下完一盤棋,棋盤上的棋子還有一多半,但勝負已分。他輸了。這是我們認識並成為棋友以來從沒有過的局麵。我們每次下棋,每盤棋下完,棋盤上最多也就剩下五六個零星般散落的棋子。
我們的棋藝不僅平凡、相當,而且都是拚殺型的。
今天這盤棋的結局出乎我的意料,他投子認輸後,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以往輸棋後不服氣的表情,看到的是他心不在焉以至於目光飄忽不定的神情。他心裏有事了。我敲敲棋盤,問他:“你心裏有事了吧?”
他笑笑,回頭望一眼街對麵正在建設中的大樓,轉回頭來說了一句:“快蓋完了。”他是那座正在建設的大樓工地上的一名建築工,也是我們常常說到的從農村來到城市裏打工的農民工。不過,他不像其他農村來的民工那樣,低眉矮眼地走在城市裏,對每一個城市人,甚至城市裏的水泥建築都心存畏懼,不敢接近,喜歡貓在民工群之中。而他,來到工地的第二天我們便認識了。那天我們一幫子人也在這馬路邊下棋,許多所謂的城裏人,城裏男人,都喜歡吃過晚飯後往馬路邊一蹲,下棋。他從對麵的工地上過來了,一個人過來的,什麼時候過來的沒人注意,讓人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在我的身後支了一步棋,使我的棋起死回生。老話有旁觀者清一說,但也有觀棋不語之說,他說話了,跟我下棋的人厭惡地白了他一眼,竟丟下棋子起身走了。他一下子臉紅了,漲紅。其實這種馬路邊象棋誰還在乎多一兩句嘴,跟我下棋的那人平常也不太在乎的,可今天他起身走了,就因為站在我身後的他多了一句嘴。
我知道對手起身而去的原因,因為多嘴的是一個在建築工地幹活的民工,他在乎他是個民工。城裏這樣的人很多,而且許多人生活並不比農村人富有,可就是覺得自己比農村人高出一等。他漲紅著臉站在我的身後,有些不知所措。我有些過意不去,連忙招呼他:“來,殺一盤。”他猶豫了一下,便坐到了我的對麵,感恩似的對我微微笑了笑。兩盤棋下完,我們便成了棋友。
話可能說得遠了些,我要說的是,雖然他不是太畏懼城市和城裏人,但他畢竟是個從農村來的民工,而且沒有多少文化的民工,這是事實。我在今天也是在這一刻以前,始終認為一個農村來的民工除了幹活吃飯睡覺以外,能下下棋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可我錯了,我沒想到他會有心事,而且,在我問過他後,他望著我,竟然問了我一個讓我十分驚訝的問題,他問我說:“愛情是個啥滋味?”
如果不是麵對麵,誰能夠相信一個民工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他的問題把我難住了。我怎麼回答呢?當然,我戀愛過,也結婚了,可我從來沒有吧嗒吧嗒嘴認認真真地想過愛情是個啥滋味。我相信,大多數人都跟我一樣,沒吧嗒過嘴想過愛情是個啥滋味的。
我隻好把這個問題又拋回去,我說:“你也結婚了,你還不知道愛情是個啥滋味?”
他突然一笑,很靦腆的笑,說:“可我沒談過戀愛。”
我忍不住笑,說:“那你不會像趙本山小品裏說的那樣,結婚後再戀愛嘛!”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收斂了,目光疑惑地望著我說:“你說,結婚後還咋談戀愛?”
我被他又打了一棍子,我咋知道結婚後咋談戀愛呢?戀愛應該是結婚以前的事情啊!談戀愛才能產生愛情,有愛情才能有婚姻,這是公認的。他沒談戀愛就結婚了,那愛情呢?好像是沒有的,如果有,他還會問嗎?反過來看看我們,談戀愛,找到愛情,結婚。可愛情是個啥滋味呢?甜蜜,幸福,好像沒感覺,即使有也是微弱的,近乎讓人感觸不到。
我隻好誠懇地對他說:“我也說不清愛情是個啥滋味,雖然我是先戀愛後結婚的。”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地從兜裏掏出一封信,小心地從信封中把信紙抽出來,一點點地展開。展開信紙時,他的臉上又有了笑,是那種凝重幸福的發自內心的笑。他把展開的信遞給我說:“我知道愛情是個啥滋味。”
我不接他遞過來的信,說:“你知道愛情是個啥滋味,那它是個啥滋味?”
他把信往我麵前又遞了一步說:“我說不出來,但我能感覺出來,我有感覺,是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滋味讓人感覺真好。”
我接過了信,信是他老婆讓人給他捎來的。
信上竟然沒有字,一個字也沒有,隻是用鉛筆畫了幾個圈。我不解地望著他:“這是什麼?”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老婆不識字。”他指著信上畫著的0000+0說:“這是五個饅頭。”
“五個饅頭?”我問,“什麼意思?怎麼四個圈還加一個圈呢?”
他說:“我在家一頓能吃四個饅頭,她讓我在這再多吃一個,幹活累,別餓著。”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我的內心深處猛地洶湧出一股酸酸的東西,它強烈得使我的眼睛發澀。我把信輕輕地疊好,心懷虔誠地把畫有五個圈的信還到他的手裏,我說:“愛情真是個好滋味。兄弟。”
夕陽的最後一抹紅暈抹紅了他的臉,他紅色的臉上掛滿了愛情的滋味。
校長的右手校長被砍掉了一隻手。
校長被二虎砍掉了一隻手。
校長是因為阻止二虎不讓自己的孩子上學被砍掉了一隻手。而且是右手。
校長寫字用右手。
校長寫鋼筆字、粉筆字、毛筆字都用右手。
校長永遠地失去了右手。
村是小村,旮旯在山坳裏。地是薄地,一年打下的糧食剛夠嘴。但山坳裏有野菜,有水靈靈土生土長墨綠墨綠的野菜。村人不吃,不喜歡吃,總吃就不喜歡吃了。可城裏人喜歡吃,城裏人喜歡吃是因為野菜是真正野生的,不是那種在大棚裏種出來的菜。城裏人說這裏的野菜是真正的綠色食品,綠色食品對人體健康有益,城裏人都喜歡健康。村人挖野菜,家家戶戶都挖,滿山遍野地挖,然後翻過山送進城裏,把野菜賣給城裏人,也把健康賣給城裏人。村人捏著城裏人給的票子,粗糙的臉舒展展地笑,望著滿山的綠色,發家致富的希望在村人的心裏就火似的升起。村人開始一窩蜂地挖野菜。老人挖,老人蹣跚著腿腳挖;年輕人挖,年輕人彎著腰挖;孩子也挖,孩子被大人們拽著去挖。
孩子被大人們從學校拽到了山裏。
學校裏上課的孩子越來越少了,山裏挖野菜的孩子越來越多了。
校長看了看課堂裏已是屈指可數的學生,站在麵積不大卻空曠的操場上望了望山裏挖野菜的孩子,校長的心裏比那野菜還苦。
校長就向山裏走去。
校長向山裏挖野菜的村人走去。
校長走進山裏對挖野菜的村人說:讓孩子上學吧!
村人手不停地說:等等吧,等秋天吧。
校長說:不能等。孩子上學不能等的,會誤了孩子的。再說,不讓孩子上學國家也是不允許的。
村人就笑:明白,咱都明白。二虎家都雇人挖野菜了,還沒讓孩子上學呢。
校長就不多說了,去找二虎。校長知道,二虎家的孩子不上學,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會上學。
二虎彎著腰挖野菜,二虎手裏的刀又快又沉,刀落下去就有一片野菜從根處割斷了。孩子跟在二虎身後,拽著一個大土籃,把二虎割斷了的野菜揀到籃子裏。
校長走過來,孩子抬起頭,低低地叫了一聲校長。孩子黑黑的臉上兩隻明亮的眼睛無助地望著他。孩子的目光讓校長心裏一酸,校長大踏步地走過去,把孩子手裏的土籃扯掉,拉著孩子站在了二虎的麵前。校長對二虎說:讓孩子上學吧!
二虎直起腰,二虎扭了一下僵硬的腰說:等等吧,秋天吧。
校長說:不行。校長口氣很堅決。校長說:一個孩子能幫你多少,讓孩子跟我回學校吧。
二虎看看孩子說:我這累死累活的還不都是為了他,他不出點力怎麼行。上學嘛,等一等不要緊的,這野菜可不能等,過了時節就沒了。
校長說:孩子上學怎麼能等呢?上學是他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學上好了,他就可以走出這山裏,去看外麵的大世界,我們不能讓孩子眼裏隻有野菜呀!
二虎打斷了校長的話:你說的我不明白,我就知道他將來要娶媳婦蓋房子,這些,不挖野菜哪來?
校長氣憤地說:你這是無知,你就讓孩子也在這山裏挖一輩子野菜嗎?你再看看這山,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了。校長望著已被挖得滿目瘡痍的山痛心地說:再這麼挖下去,這裏就完了。校長想多說點什麼,二虎已冷下臉說:完什麼?你不就想讓孩子上學嗎?二虎伸手來拽孩子。
校長往後帶了一下孩子,二虎就抓了空。校長顫抖著聲音對二虎說:
愚昧!上學是孩子的權利,他必須上學。
二虎冷冷地望著校長: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想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二虎抓住了孩子的一隻胳膊,往過拽沒拽過來,孩子的另一隻胳膊牢牢地抓在校長的手裏。二虎說:你放手。
校長臉色蒼白,校長說:我不放手,孩子必須回學校上課。
二虎就惱了,瞪著校長說:他是我養的,我讓他幹啥他就得幹啥。
你放手,你不放手我就砍了。二虎揚了揚手中的刀。
校長望了一眼閃著寒光的刀,校長說:我不會撒手的,我要把他領回學校上課。
二虎臉惱成了絳紫色,對校長吼道:你以為我不敢砍你呀。二虎晃了晃手中的刀。
校長不看刀。
二虎的刀就落了下來。
二虎的刀真的就奔校長的手落了下來。
二虎的刀真的就落在了校長拽著孩子的手上。
校長的手就被砍掉了。
老中醫給校長包了沒手的胳膊,老中醫搖頭歎氣:這是何苦呢!
校長沒說什麼,校長臉上沒有痛苦,微笑著望著被村人捆綁著的二虎。
村人說:校長,把他送派出所吧!
校長望著嚇呆了的二虎,校長對二虎說:讓孩子上學吧!
二虎點點頭。
校長說:放開吧!
村人都愣住了。二虎也愣住了。
校長對村民們說:讓孩子們上學吧!
孩子們都回到了學校。
孩子們聽校長用嘶啞的聲音講課。
孩子們看校長用左手在黑板上寫字,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沒有原先右手寫得好看,橫橫豎豎的像巴苦巴苦的山野菜。
擺派小張大學畢業,參加了公務員考試,以出色的成績進入了局機關。
小張大學學的是中文,上學期間就不斷在報刊發表文章,文筆甚好,而且長相也帥氣。很快,沒多久,就被局長看中,局長的秘書外調重用,局長和辦公室主任老王說:“把小張調來試試。”老王也正有此意,原來的局長秘書雖然十分精明能幹,可文筆不強,許多材料還得他老王操刀弄斧,甚是辛苦,因此,局長一說讓小張試試,老王立刻把小張調到了局長秘書室。
老王對小張進行了一番任前說教,告誡小張要做到“兩好兩不”,即:把局長的指示不走樣地完成好,把局長的講話寫得局長拍桌子叫好;局長做的事不該看的不看,局長說的話不該聽的不聽,即使無意地看了聽了,也要守口如瓶……老王滔滔不絕地說著,把剛剛進入機關沒多久的小張說得目瞪口呆,氣短心虛,直往後縮,老王連忙住了嘴,拍拍小張的肩膀說:“好好幹吧,不明白的就問我。要知道,局長秘書一職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呀!抓到這個職位,就是提前謀到了一個級別呀!”小張激動得雞啄米般點頭:“我一定全力做好秘書工作。”
和局長見過麵,老王就把小張送到了局長室隔壁的秘書室。
老王走了後,小張就開始熟悉秘書工作,正熟悉著呢,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電話是有來電顯示的,小張探頭一看,是局長室電話。局長找我。小張立刻朝隔壁的局長室跑去。
推開局長室的門,局長還握著電話呢,看小張推門進來,把電話放下了,一言不發地看看小張。小張忙衝局長一笑:“局長,您有事?”
局長眉頭皺了一下,擺了下手,沒說話。小張一怔,連忙退了出去。局長沒事打什麼電話呢?是撥錯了?還是有事突然又不需要辦了?
回到秘書室,小張腦子裏跑馬一般轉了起來。正想不明白呢,電話又響了,探頭一看,還是局長室電話,小張立刻飛快地跑向局長室。
小張有些氣喘地推開局長室的門,局長的電話還握著呢,看小張推門進來,把手裏的電話“啪”地放下了,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還是一言不發地衝小張擺了下手。小張就又迷瞪地退了出來。局長這是怎麼了?
打電話叫秘書還不說什麼事,是我哪裏做得不對?看我推門都摔電話鎖眉頭了!小張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去找老王,老王說過不明白問他的。
老王聽小張一說,一拍大腿說:“忘了,忘了,忘了告訴你了,要接電話的。”
小張不解地望著老王說:“接電話?隔壁就是局長室,局長打電話不就是有事安排叫我過去嗎?”
老王笑笑,壓低聲音說:“這是做領導的派頭,要不打電話給你做什麼?直接敲一下牆不就得了嗎?你把電話接起來,局長說你過來一下,你再過去,否則是不能進的。”
小張的心就一抽一抽的,臉白白地說:完了,局長打了兩次電話,我都沒接,直接闖了兩次門的,局長不能用我了。”
老王說:“有再一再二,沒再三再四,你趕緊回秘書室,局長再打電話你就接,記住了。”
小張趕緊跑回秘書室。小張的氣還沒喘勻呢,電話就響了,還是局長室電話,小張連忙壓了一下心跳,接起電話說:“局長好。”
局長聲音愉悅地說道:“小張,你過來一下。”
一年後,局長調走了,又來了一位新局長。把新局長迎進局長室後,大家就各回辦公室了。小張也回到了秘書室。不一會兒,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小張探頭一看,是局長室電話,連忙接起來:“局長好。”電話是嘟嘟的忙音。怎麼沒說話就撂了呢?小張正琢磨,電話又響了,還是局長室電話,小張立刻抓起電話:局長好!”電話裏又響起了忙音。
局長這是玩兒什麼呢?打一下就撂了的。正想不明白呢,就看到老王急匆匆地從秘書室門口跑過去——一定是向局長室跑去的。
小張連忙跑向局長室,沒到門口就聽見局長室裏局長衝老王大發雷霆:“把秘書給我換了!一個秘書,派頭比我還大,晃兩遍電話都不過來,不知道這屋的號啊!”
小張心裏就轟的一聲:完了,這秘書是幹不了了。什麼破領導啊?
打電話叫秘書過來這點派頭怎麼都沒有呢!”小張心裏恨恨地罵道。
抽簽主任進來,臉黑得像多日未刮的鍋底,目光冷冷地掃視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了組長老劉臉上。老劉立刻惶恐起來,拚命擠出絲絲生硬的笑,湊到主任的跟前弱弱地說道:“有事?有事?”其他工人也慌忙地把討好的笑和謙卑的目光柔柔地發到主任的臉上。
主任黑著的臉毫無表情,冷冷的目光中又添加了幾分嚴厲。主任目光嚴厲地射在老劉的臉上說:“丟了一件貨,誰拿的?”老劉怔了一下,其他工人也怔了一下,老劉轉頭看看工人,工人們也看看老劉,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沒拿,真的。”主任不信任地又掃視了一遍工人們,目光再次落在老劉臉上,口氣更加嚴厲地說道:“你們沒拿誰拿的?除了你們誰能跑這兒來偷一件貨,分明就是你們監守自盜。”
主任把“監守自盜”四個字重重地咬了一下吐出來,這四個字便像四塊磚頭一樣“啪啪啪”地拍在了工人們身上,把工人們打得後退了一大步。是啊,誰偷貨也不能隻偷一件啊!工人們相互對視著,似乎要從對方的眼裏捉出一個“賊”字來。
老劉說話了,老劉口氣很硬地說道:“不可能,我這些兄弟絕對不可能偷貨的,我拿我的人格保證。”主任冷笑了一聲:“人格?人格值錢嗎?你們不缺錢會在這吃苦受累嗎?”老劉的臉瞬間漲紅,眼睛往外鼓了鼓,又縮了回去,口氣軟軟地對主任說道:“你要相信我們,我這些兄弟都是老實人啊!絕對幹不出偷盜的事。”主任說:知人知麵不知心,背地裏做了還告訴你啊!你們這裏一定有手腳不幹淨的。老板說了,不把賊找出來,挖出去,就把你們都清出去。”老劉和工人們便有些慌亂,往主任跟前湊湊說:“我們是勞動局送來的,是有合同的,不能說清我們就清我們吧!”主任退後一步說:“幹什麼?要鬧怎麼的?不清你們這貨還得丟,你們當中有賊,賊找不出來就得把你們都清了。”工人們叫起來:“我們不是賊,沒拿貨的,天地良心啊!”主任狠狠地揮了兩下手:“別喊,別喊,叫得歡就能證明你們不是賊了。誰是賊誰知道,給你們半天時間,誰拿了貨自動承認了,不要連累其他人。半天時間一過,還不承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勞動局也不能讓我們留些賊在這吧!”說完,主任看了一眼老劉,轉身走了。
主任一走,工人們立刻目光紛亂地相互撞擊著,火花不斷閃現,嘴裏憤憤地罵著:“缺八輩子德了,自己做損坑大家,是人嗎……”“行了,別瞎懷疑了。你們跟我這麼長時間了,我還不了解你們,都不是賊。”老劉說道。工人們不罵了,把目光投向老劉。一個工人說:“沒賊那貨怎麼沒了呢?”老劉硬硬地說:“沒了就是沒了,誰說得清。”
一個工人激憤地說:“說不清我們就都是賊,我們都得被清除,怎麼辦呢?”老劉長長地歎了一聲:“要開除也隻能開除一個人,我來當這個賊吧,我去找主任,就說貨是我拿的,讓我賣了,把我開除,還能保住你們……”“什麼?”工人們驚訝地望著老劉叫道。“不行,不行,你是我們大哥,領著我們幹活的,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工人們圍了過來。
老劉揉了下眼睛,悲壯地說道:隻能這麼辦了,沒別的辦法。”“不行,做賊也得我們做,不能叫你做呀!你走了我們就沒主心骨了啊!”工人們拽住老劉說。老劉看看工人們說:“你們誰願意犧牲自己做賊?”幾個人不吱聲了。老劉苦笑一下說:“還是我做賊吧!”“不行,我們抽簽吧,抽著誰誰做賊,認命。”一個工人說道。“行,行,就抽簽吧!”其他工人立刻響應道。老劉哀歎一聲,出去折了一把細木棍回來,木棍握在手裏,隻露出個齊整的頭,老劉看看工人們說:“誰抽到短的誰做賊吧!抽吧!”工人們互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從老劉的手裏各抽了一根木棍,像是從老劉的手裏拽過去一顆冒著煙的手雷。木棍都到了個人手裏,一對,最短的木棍被小李抽到了,小李的臉頓時慘白了。其他人過來,麵色沉重地擁抱了小李。老劉拍拍小李的肩膀說:“走吧!”
老劉領著小李來見主任,老劉對主任說:“是小李一時鬼迷心竅拿了貨,貨賣了,錢花了,這貨錢在我今後的工資裏扣吧!”主任望望小李,說:“好吧,看在老劉的麵子上,我就不往派出所送你了,你和工廠的關係從今天起解除了。你可以走了。”小李遲疑了一下,緩緩地走了出去。主任走到老劉跟前,把五百元錢塞到老劉的手中說:沒辦法,老板讓減人就得減,我們不減他們,老板就得減我們啊!”老劉沒說什麼,拿著錢出來了。
老劉攆上小李,把手裏的錢塞給小李。小李不要,老劉就把錢硬塞進小李的兜裏,恨恨地說:拿著,賊就這個價。”小李愣愣地看著老劉,老劉的眼裏已滿是淚水。
地下室老張午睡睡沉了,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多鍾,如果不是樓下“咣咣”
的敲鑿聲把他震醒,這一覺怕是要悶到天黑了。一開始,老張以為樓下在釘什麼,老張住二樓,一樓雖也是住宅,但樓主老李很精明,把窗戶改造了一下,開了雜貨鋪,不僅方便了此樓的幾十戶人家,也使自己小有收入,且不少臨近的樓區住戶也圖方便圖省事圖便宜來老李家買東西,致使老李家的雜貨準備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齊全,老李就經常叮叮當當釘個小貨架,咣咣往牆上敲兩個掛鉤,以備雜貨存放之需。今天的咣咣聲老張也以為是老李往牆上釘掛鉤,可咣咣的聲音老半天也不停歇,似有沒完沒了的架勢。咣咣聲鑿得老張心就煩了,心裏罵老李:鬼老李,錢還不夠你掙的了呢,要把牆都釘上掛鉤啊!要把自己也掛上賣了啊!老張心裏罵著,起身開門下樓。來到一樓,老李家的門裂著一條縫,咣咣的聲音從門縫裏不住地湧出來,隨著聲音出來的還有濃濃的灰塵。老張忍不住又罵了一句:這是要把牆拆了啊!拉開門進了老李家。
老張進屋就愣住了,老李沒往牆上釘掛鉤,老李家的屋地上堆著一些碎水泥塊子,臨近窗戶的地麵已刨開了一層,兩個民工正在使勁兒地用鑿子錘子砸鑿地麵,咣咣的聲音就是他們努力的聲音。老李站在兩個民工的身後,指揮著民工鑿地麵。鑿地的聲音太大,老張開門進來老李沒聽見,直到老張走到他麵前他才發現老張來了。一見老張,老李就把手中的煙抽出一支遞給老張說:“不好意思老哥,是不是吵到你了?”老張沒接老李遞過來的煙,衝著鑿地的兩個民工喊了一嗓子:
“別鑿了。”兩個民工就住了手,望望老張,望望老李。老張望著老李疑惑地說:你這是幹什麼?”老李笑笑說:弄個地下室,貨越來越多,都沒地方放了。”
“什麼?地下室?”老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著老李。老李又把煙遞過來,有些討好又有些無奈地說道:“沒辦法,貨全點兒大家用著都方便,可就是這屋裏空間太小,也隻能往下找點空間了。”
“不行,不能鑿地下室。”老張斬釘截鐵地說道。老李沒吱聲,望著老張。“這是住宅樓,你摳地下室樓有危險的。”老張說。“不能,不能,我隻摳個小地下室,就裝點貨的。”老李說。“怎麼不能?這地下室不能弄。”老張的口氣不容置辯。老李的臉就撂了下來,冷冷地說:“我在我們家摳地下室,外人管不著吧。別是看著人家掙錢眼紅了吧?”老張的臉騰地紫紅了,指著老李氣哼哼地說:“誰看你掙錢眼紅了?住宅樓不能弄地下室,這是有規定的。這住宅樓又不是你自己的,這幾十戶人家你問過誰?誰同意了?”老李氣惱地說:“我在我家弄地下室,憑什麼問別人同意不同意。這地下室我鑿定了,誰也管不著。給我鑿。”老李衝著民工一揮手,大喊道。民工猶豫了一下,拿起鑿子錘子鑿了起來。
老張一跺腳,轉身走了。老張回到樓上,立刻給城管局打電話。不一會兒,城管人員來了,在樓下候著的老張指著老李家說:“就是他們家。”把城管人員帶到了老李家。老李看老張和幾個城管人員進來,立刻叫民工停止了錘鑿,挖了一眼老張後,擠出一絲笑對城管人員說:對不起,對不起,擾鄰了,擾鄰了。”老張在一旁哼了一聲。城管人員走過去看看鑿開了一層的地麵,嚴肅地對老李說道:“住宅樓不準摳地下室的。”老李立刻吃驚不已地說:“沒有啊!沒鑿地下室啊!我要換地麵的。”老張在一旁急了,說:就是鑿地下室的。”老李笑著對老張說:老哥,我跟你說氣話呢!你看看,還當真了。”
城管人員看看老張,老張有些蒙,瞪著笑嘻嘻的老李。老李對城管人員說:“真的,我們倆剛才話說僵了,說氣話的。真是對不起,讓你們跑了一趟的。”城管人員看看老張,對老李說:“樓上樓下住著,注意點,別吵得人家不得安寧。”老李忙說:“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等他出去溜達我再鑿的。”
城管人員一走,老李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冷冰冰地望了一眼走出門外的老張,對民工大喝一聲:“鑿!”
老張知道老李是不會罷休了,老張就挨家挨戶地去說,老張說:老李要鑿地下室的……”老張沒想到住戶們都反應平淡,對老張的話淡淡一笑說:“能鑿多大個地下室啊?影響不了啥的。”還有兩戶人家對老張的態度很不友好,說:“鑿就鑿唄,我家又不是二樓。”把老張登時弄個眼珠子直翻白。老張說了一圈,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支持他。老李看到垂頭喪氣的老張,嘿嘿一笑說:“咋樣?杞人憂天吧!”
老張狠狠白了一眼老李,回家了。不一會兒,老張家響起了咣咣的敲鑿聲。老李聽了一會兒,抬頭望棚頂,棚頂刷刷地往下落灰,老李就開門爬上二樓,老張家的門也裂著一條縫,咣咣的敲鑿聲從門縫裏湧出來。老李扒開門進屋,看見老張蹲在地上用力地鑿自家的客廳。老李納悶地問老張:“你這是幹什麼?”老張看看老李,麵無表情地說道:“我鑿個地下室的。”
不能享福談戀愛時,她是被追求者。
她十分出眾,追求她的人自然很多,他則是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
他不善言辭,他把對她的愛戀用全部身心和行動表現出來。他每天送她一支玫瑰花,送她玫瑰花時從不說我愛你,隻是微笑,臉上還帶著一絲羞澀。那時她住集體宿舍,他一來就幫她打掃衛生,甚至幫她洗衣服,默默地任勞任怨,從不多說什麼。有時還會拎來一包東西,她打開一看,都是她正需要的,剛剛用完的洗發精、洗麵奶什麼的,而且還都是她一直用著的牌子。她就很是感動,心裏暖暖的,為他的細心體貼。也正是他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慢慢地打動和贏得了她的芳心,同時也擊敗了其他對手。
他們的戀愛關係確定後,每次他來,她的女伴們都會找借口出去,給他們留下一個單獨的空間。空間是留下了,可什麼故事也沒發生。他還隻是默默地幫她幹活,沒有活可幹時就深情地望著她微笑,也不說什麼。有時她真希望他能夠突然抓住她的手,跟她說愛她,或者擁抱她吻她,但沒有,她渴望和想象的他都沒有做。這讓她不免有些失望,心裏感到一絲失落。可她的失望和失落很快就被女伴們對他的美譽埋沒了。
女伴們誇讚他細心、體貼、知冷知熱,女人嫁人不就是要嫁一個這樣的男人嘛!這是幸福,多麼幸福啊!女伴們羨慕地讚歎道。說到他的不解風情,女伴們說,這年頭談戀愛不動手動腳的男人都成熊貓國寶了,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想找還找不到呢。女伴們的話讓她心中立刻陽光一片,暖暖的有一種麻酥酥的幸福感。她真的就覺得她是幸福的了,她的戀愛是幸福的,她的婚姻會是幸福的,她的一生也會是幸福的,因為她找到了一個對她依順和體貼的男人,一個女人擁有這樣的男人還能不幸福嗎?
帶著戀愛的幸福他們結婚了。婚後的生活很平靜,他亦如戀愛時那樣地關懷體貼她,有時她心情不好,發一些不必要的火,他也不生氣,還對她微笑。即使有時他生氣,她看出他是生氣了,她想他要發火了,她也想讓他發一次火,可他望著她悶了一會兒卻轉身走開了,不知道是把火發到了別處還是自生自滅了。他的火沒發給她,她不是感到高興,而是一股說不出的失落。女伴們也都相繼嫁了人,再見麵時女伴們都會說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男人,埋怨自己的男人,不幹家務活,不管孩子,還動不動就發火,不知道對妻子知寒問暖,等等。而她卻無話可說,她說什麼呢?她們說的那些他都沒有,他把家務活都做了,她幾乎外人似的在一旁看著他整日忙忙碌碌的。女伴們羨慕死了地說她,你真是幸福啊,找個好男人,看看我們,一天忙死忙活的,還得經常受男人的氣。她就笑了,一臉幸福的樣子。可是,她望著她們,聽著她們喋喋不休地埋怨自己的男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一種遠離生活的孤單,她覺得幸福的應該是她們,而不是她。可她們認為她是幸福的,因為她不用為家務活忙得累死累活地團團轉,也不用受男人的臉色和火氣,可她麵對著她們就是覺得她們比她幸福的。
日子一天天地走下來。他們的生活毫無變化。他還是整日地忙碌著,不知疲倦和厭煩。他確實履行了自己婚前的諾言:嫁給我吧,我什麼也不讓你做,我要讓你永遠幸福。他真的什麼都不叫她做,她感覺幸福嗎?她不知道他一個男人整天忙著家務活煩不煩,她看他忙都煩了,他卻做得津津有味。她希望有一天他偷一次懶,不做家務活讓她來做,可他從來沒給過她機會,似乎他們結婚後他就沒生過病,出過差,晚回過家。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了,提前回了家,做了飯後又開始收拾屋子,她覺得做著活時的心情是快樂的,很有意思,感覺也有些幸福,有一種實實在在的生活感。她想他回來一定會驚喜的,她甚至聞到了他回來時驚喜的樣子帶給她的幸福味道。他回來了,他看到了忙出一頭汗水的她和剛剛擦過的屋子,他的臉色驟變,變得十分地難看,他陰著臉說,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些我來做。她身上的熱汗頓時冷卻,極不舒服寒冷的感覺。她突然抄起桌子上炒好的一盤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微笑著望著驚訝的他,她希望他驚訝後憤怒,為她的不知好歹而憤怒,忍無可忍地揚起手掌打她一巴掌。可她還是沒看到他的憤怒和巴掌,卻看到了他的微笑,他驚訝後的微笑,他微笑著對她說,你看看你,還耍小孩子脾氣。
他手腳麻利地收拾了她摔碎的盤子,又很快地炒好了一盤菜,叫她來吃飯。她不吃也不動,他慌忙地過來,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並且自作主張地開始給她找藥。藥找來了,她望著他突然說了一句話,她說,咱們離婚吧!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那一刻她想他會把她抱住的,她一定要告訴他,他這麼做她已經感覺不到幸福了,幸福並不該是一種方式啊!但她失望了,他沒有過來抱住她,他在她的麵前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慢慢地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她的女伴們就相繼地來找她,她知道他找了她們。她不等她們說話就封死了口,她說,別勸,真的,我這個人,享不了福。女伴們惋惜地望著她,她則一臉幸福的樣子。女伴們隻好走了。女伴們再相互見麵時,隻要她不在場,她們就要說起她,她們說,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放著好好的福不享,離了還上哪去找那麼好的男人呢。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了。
搓澡老張走進浴池,在大廳換了鞋,然後緩緩地走入男浴室。老張緩緩的步履透出一股愜意,透出一股悠閑,卻也透出些散亂。這是星期一的上午,一個人們休息了兩天後又忙忙碌碌新一周開始的第一天,而且還是上午。該是多麼讓人匆忙的上午啊!就是如此讓人感覺都忙碌的上午,老張卻緩緩地散散地走向浴池,而且是每個星期一的上午。這是老張退居二線後每周的必修課。
老張脫衣服的動作很遲緩,讓人感覺很笨拙。服務生不時地瞄一眼老張,老張遲緩笨拙的動作讓服務生心急,恨不得過去三下兩下扒光老張的衣服。當然,服務生不敢,而且目光也不敢總飄向老張,如果讓老張發現的話,會讓老張認為自己哪裏有缺陷,會讓老張發怒,罵他個膽顫。顧客永遠是上帝,雖然來到這裏的顧客都光著。
五分鍾後,老張終於脫完了衣服,把衣服在浴櫃裏放好,鎖上,用手拉一拉,鎖好了。把手牌套在手腕上,拎起浴包,搖晃著白胖的身軀向白雲縹緲一般散發著淡淡水氣的浴室裏麵走去。
老張站在噴頭下麵,讓細細的水流把自己澆濕,濕上兩分鍾後,再把水流加大,刷刷的水流就在老張還十分富有彈性的肌膚上跳躍著滾爬著落在地上。
淋浴了十分鍾後,老張關了噴頭,扯上毛巾,向桑拿室走去。十分鍾後,一身汗水的老張走了出來,在噴頭下衝了衝,然後向搓澡間走去。星期一上午搓澡間大多沒有人的,整個浴池裏也沒幾個人,晨星一樣的幾個人也都像老張這般年齡或更老的。老張走到搓澡間門口時衝服務生輕喊了一聲:“搓澡,叫老李。”
很快,老李便來了。老李穿著一條大褲衩,上身精光,皮膚有些黑,也有些瘦,隱約可見條條肋骨,不過兩隻胳膊倒是很粗壯,是長年累月給人搓澡練出來的。老李比老張年齡還要大上兩歲的,這樣年齡的搓澡工在浴池裏很少見,年齡大的搓澡工,年輕人不願意用,不光是體力差力道不行,讓一個老者給自己搓澡,本身就感覺不舒服。常來浴池洗澡的大多是年輕人。老李還能在這裏堅持給人搓澡,原因諸多,但有兩條原因是最重要的,生活條件所迫是極其重要的一條,手法好也是極其重要的一條。因手法不賴,甚得像老張這樣年齡或更老一些人的喜歡,浴池也便允許老李在這裏幹下去。
老李看是老張,咧嘴一笑:“來了!”朋友般的親切。老張是老李的固定客戶,老李是老張的固定搓澡工,兩人早已如朋友,每周的一次搓澡,都如老友小聚。老張躺好後,老李便從老張的臉開始,一點點地搓下來,連腳趾都不放過,力道不輕不重,有如抓癢,不撓痛皮膚又正好解了癢。而且,老李手動嘴不閑,與老張拉話。當然,大多時候,老李說的都是羨慕老張的話,羨慕老張輕輕閑閑一個月幾千大洋,不像自己,一天到晚,汗水一身,錢卻沒幾個。往往這時,身心俱坦的老張便安慰老李說:“瞧著輕閑,其實也累呀!你是身累,我是心累呀!”老李便刻意地看眼老張的臉,一腦門子的抬頭紋,深得刀刻般。老李便歎口氣:“都累!各有各的累。”
十五分鍾後,老李把老張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通通搓完,一盆溫水刷地衝掉老張身上的泥垢,聲音不大卻絕對響亮地叫了一聲:“好嘞!”
老張爬起來,晃動了一下身軀,滿足地笑笑,老朋友地衝老李擺擺手,走出搓澡間又去衝洗。
這日,老張搓完爬起來時,老李衝老張笑了一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老張的心就動了一下,起身衝老李說:“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讓我幫個忙?說,咱們是老朋友了,別客氣。雖然我退了二線,但有些事還是能辦的。”
老李就又笑了一下,伸手在自己的後背上抓了一下說:“幫我搓一下吧,好長時間沒搓了,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呀!”
老張一下愣住了,愣愣地望著老李,像是沒聽清老李的話。老李看老張突然愣住了,心裏咚的一聲,臉一紅說:今個兒的搓澡費我不收。”
老張像是突然驚醒了似的,邊快步往出走邊說:我突然想起個事,得趕緊去辦的。”走了兩步,回身衝老李舉了一下手牌說:“68號。”說完,快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老李聽到自己心底發出了一聲什麼斷裂的脆響。
老張再來洗澡,搓澡時總是不忘衝服務生特意叮囑道:“叫個年輕的啊!”
癡睡老張睡得正香,被人突然捅了一下,激靈醒了。迷瞪的老張便看到一個像槍口似的攝像鏡頭正對著他,老張便刷地完全清醒了,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等腦子裏的空白有了意識後,攝像已經離開了,推向了他後麵的人。坐在他身邊也是剛才捅他的老李小聲說:“咋還睡著了呢?
這開全縣機關幹部大會呢!你成心往槍口上撞啊!”
老張的心就一抽一抽的,額頭出了一層汗,伸手抹了,涼涼的,轉頭低聲埋怨老李說:“你咋不早叫我呢!我中午喝了酒的。”
老李說:“攝像突然就過來了,就是要抓現形的,我捅你怕都被錄進去了,你還埋怨我。”
老張就不埋怨老李了,臉抽抽著說:“這可咋辦哪?我這下不是完了嘛!”
老李恨恨地說:活該!下午開會中午你還喝酒!老王請你喝的吧。”
老張就驚訝地望著老李說:“你咋知道?”
老李撇撇嘴說:“中午下班我看見老王把你拉走的。老王是抓住你弱點了,知道你好酒,咋樣,挨套了吧!”
老張氣呼呼地壓著聲音說:“媽的,這老王也太損了,跟我爭副局長玩陰的。”
老李微歎一聲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光明磊落呀!這爭職爭權就是爭命,你不小心,把命都能搭進去。你們倆都是副局長候選人,把你搞臭了,他不就順理成章當上副局長了嗎?
老張感覺自己的牙根直癢癢,伸頭去找老王在哪兒。老王就在不遠的一個座位上坐著呢,頭歪著,一看就是睡著了,老王中午也沒少喝的。老張有些興奮,扯了老李一下說:“看,老王也睡著了,攝像的呢?”老張回頭找攝像。
老李連忙拽了一下老張,目光望著主席台,蚊子似的哼哼說:“別亂動了,還嫌被錄得不夠呀!攝像那小子是老王親戚,能錄老王嗎?錄你八成是老王有意指使的呢!”
老張的手就抖,幾乎要拍凳而起,雙目噴火地望著歪頭睡得正香的老王,不甘地說:“我就這麼被他陷害了啊!”
老李敲了敲老張顫抖的手說:“你不得好也不能讓他好過呀,你手機呢?偷偷把他照下來,給組織看看。”
老張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是有照相功能的,連忙掏出了手機。
散會後,老張立刻把老王開會睡覺的照片給組織看了。
老張回家,吃過晚飯,本縣新聞也開始了。鏡頭一閃,老張先看到了老王,老王歪著腦袋睡得正香,老張就怔住了。隨後,老張睡著的形象也出來了,老張覺得自己睡著的樣子特別難看。老張連忙給老王打電話,老張說:“攝像不是你親戚嗎?”
老王在電話裏不好意思地說:“親戚是親戚,可遠著呢。對不住啊老張,中午不該請你喝酒的,這太有損咱倆的形象了,也影響咱倆進步啊!”
老張就萬分愧疚地說道:“是我對不住你啊!”放下電話,氣憤不已的老張就給老李打電話,老李沒回家。老張就打老李手機,老李接了,老張就罵老李:“你也忒不是東西了,你害我和老王幹什麼?即使我和老王都當不上副局長也輪不上你呀!你圖什麼呀你?”
老李就很震驚地說:“什麼?我陷害你和老王?是老王害你呀!你不要不知好人心,那攝像真是老王親戚啊!不信你可以打聽打聽,如果不是我李字倒著寫。”老李很氣憤地掛了手機。
老張就蒙了。
老李關掉手機,端起酒杯跟老王和攝像碰了一下說:“人無完人,犯點錯誤是難免的,但絕對不能把對手的錯誤作為打擊的武器,這樣會被組織認定為心術不正啊!”
誰的便宜老張到菜市場去買韭菜。
老張的老伴兒突然想吃韭菜餡的餃子。老張的老伴兒想吃什麼要是吃不到嘴就會特別的難受,還會哭,哭得稀裏嘩啦的,像死了爹媽似的。老張最受不了老伴兒的哭,老伴兒一說要吃韭菜餡餃子,老張立馬奔向菜市場。
老張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也沒看到韭菜,老張心裏火燒火燎的,問賣菜的:“怎麼沒有韭菜啊?”賣菜的愣眼瞧老張,略帶嘲笑地說:“現在是三伏天啊,誰吃韭菜呀!韭菜要吃春秋兩頭的,這時的韭菜全是水,沒味。”老張這才意識到現在沒有韭菜賣的,老張心就慌了,眼前開始漂浮起老伴兒淚雨紛飛的臉。老張不住地搓手說:“這可咋辦呢?
這可咋辦呢?”賣菜的有些好奇,望著老張問:“咋的了?幹嗎非得吃韭菜呢?這麼多樣菜呢!”老張不好意思地說:“老伴兒特別想吃韭菜餡餃子。”賣菜的是個跟老張老伴兒年歲差不多的女人,聽了老張的話,微歎了一口氣說:“難得呀!你出菜市場北門看看吧,那裏經常有幾個郊區來賣菜的菜農,他們要是沒有,你就別找了。”
老張立刻往菜市場的北門走去。
一出北門,果真看到幾個賣菜的菜農,靠在北門一側的牆根站著,腳下擺著幾個大菜筐。一搭眼,老張就看到了韭菜,韭菜放在兩個筐裏,嫩綠嫩綠的,賣菜女人說得一點兒不假,那嫩綠飽滿的韭菜一看就全是水的。有韭菜就好,水多點怕什麼,還能比老伴兒的眼淚多。老張這麼想著忍不住笑了一下。老張一步跨到菜筐跟前,緊盯著韭菜問道:
“韭菜咋賣的?”
“五塊錢一捆。”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粗一細。
老張抬起頭,看到兩張瘦瘦的臉,一老一少,瘦臉讓老張恍惚看到了兩根韭菜,這賣韭菜的怎麼也跟韭菜似的呀!菜筐擺在兩人腳下,一人腳下一筐,顯然是兩人兩主,但韭菜差不多,而且捆的大小都一樣。
老張把眼睛轉向老韭菜,老張覺得老的就是老韭菜年輕的就是嫩韭菜,老張問:“你的咋賣?”老韭菜麵無表情地說道:“五塊一捆。”老張搖了搖頭,把眼睛轉向嫩韭菜:“你的呢?”嫩韭菜衝老張笑了笑說:
“五塊一捆。”價錢一樣。老張蹲下身,兩手一抓,從兩個筐裏抓起兩捆韭菜,掂了掂,一樣重,都得有二斤多。老張掂著韭菜說:“太多了,要不了這麼多的,有一斤就夠了。”竟沒人搭老張的話,老張抬頭看看老韭菜嫩韭菜,兩人都有些歉意地衝著他笑,搖頭說:“論捆賣,不論斤。”老張才發現兩人根本沒有秤的。老張就又掂了掂說:“太貴了,便宜點。”兩人還是沒搭話。老張就把嫩韭菜的韭菜扔回了筐裏,抓著老韭菜的韭菜說:“買你的,便宜點。”老韭菜激動得臉微紅了一下,連忙蹲下身說:五塊不貴了,現在沒韭菜的,就我們有。”老張笑笑說:你們有,我買你的,不買他的,你還不便宜點。”老韭菜臉紅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嫩韭菜,低聲急促地說了一句:四塊五。”老韭菜話音剛落,嫩韭菜一聲輕咳,一臉不高興地瞪著老韭菜說:“說好了都五塊,誰也不能便宜的,你咋破壞規矩呢!”老韭菜忙一臉歉意地衝嫩韭菜說:半天沒賣了,要不,你也四塊五吧!”嫩韭菜狠狠地瞪了一眼老韭菜,氣呼呼地蹲下身衝老張說道:“四塊,買不?”老張沒想到嫩韭菜和老韭菜慪起了氣,挺高興,對嫩韭菜說:“你四塊就買你的。”老張說話時望了一眼老韭菜。老韭菜的臉騰地紫紅了,把筐一頓說:“三塊五。”老張立刻轉向了老韭菜。“三塊。”嫩韭菜低吼了一聲。老張立刻轉向了嫩韭菜。“兩塊五。”老韭菜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狠狠地說道。“兩塊!”
嫩韭菜的聲音狠得更有力度。老韭菜瞪著嫩韭菜說:“一塊八。”嫩韭菜毫不示弱地怒視著老韭菜,咬牙切齒地說:“一塊六。”老張看兩人鬥雞似的往下減價,心裏樂開了花,又怕兩人打起來,忙說道:“算了,算了,一塊五一捆,我拿兩捆,一人一捆,行了吧!”
老張一說話,兩人突然不鬥了,愣愣地望著對方,猛地把目光射在了老張的臉上,氣哼哼地衝老張說道:“不賣。”老張一怔,老張望著嫩韭菜說:你都降到一塊六了,一塊五差一毛錢的。”嫩韭菜把筐一拽說:
“不賣,就不賣。”老張把臉轉向老韭菜,老韭菜氣哼哼地一拽筐說:也不賣。”老張的臉皮就熱了,伸手去拽嫩韭菜的筐說:一塊六就一塊六,挑一捆。”嫩韭菜把手一伸,擋住了老張的手說:“不賣。”老張一怔,說:“什麼意思啊?一塊六咋又不賣了呢?”轉向老韭菜說:“一塊八,買你的。”老韭菜搖頭。老張又氣又惱,把頭又轉向了嫩韭菜。老張把價一直漲到了五塊,老韭菜和嫩韭菜還搖頭不賣,老張氣得不得了,咬咬牙說:五塊五,誰賣?”兩人還搖頭,不賣。而且還靠著牆根坐下了,把筐圈在兩腿間,看著老張。老張恨恨地說:“六塊,誰賣?”兩人看都不看老張了,眼睛盯著筐裏的韭菜,氣鼓鼓的。老張就慌了,又急又惱又慌,出來可有一陣子了,韭菜再不拿回去,老伴兒的眼淚還不把他淹死。老張就咬牙往上漲價,一直漲到十塊,老張有氣無力近乎哀求地說:“十塊不少了,比豬肉都貴了啊!”老韭菜和嫩韭菜抬起頭,相互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對老張說:“一人一捆,要不不賣。”老張一下坐在了地上,好半天爬起來,從兜裏掏出二十塊錢說:“買!”
老張回到家,老張把韭菜遞給老伴兒說:“好不容易才買到,二十塊錢呢。”
老伴兒怔了一下,一把扯過韭菜,狠狠地摔在地上,對老張咆哮道:“二十塊錢的韭菜你也買,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說著,老張老伴兒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一下傾瀉出來。
誰敢誤人子弟兒子放學回來,蹦蹦跳跳的,看上去十分高興。進屋,兒子把書包往床上一甩,很誇張地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喊道:“耶!沒留作業。”
這有點意外,讀小學三年級的兒子每天回來都因作業太多而苦著一張小臉的,今天怎麼沒有作業的呢?我問兒子,兒子擺弄著他的玩具車說:“我們換老師了。今天新來的老師沒給我們留作業。”哦,換新老師了,要不怎麼沒留作業呢!新老師頭一天上課,不留作業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沒想到的是,一連幾天,兒子都是蹦蹦跳跳樂樂嗬嗬回來,把書包一甩玩了起來——老師沒留作業。我有些坐不住了,心裏有點慌,把兒子從玩耍中拽起來,問道:“怎麼又沒留作業?”
兒子眨眨眼睛說:“我怎麼知道?沒留作業就是沒留作業的。”
我威嚴地望著兒子問道:“真的?是不是你撒謊的?老師怎麼可能不留作業呢?一天兩天還可能,這都三四天了,你說,是不在撒謊?”
兒子小脖一梗,委屈地說道:“沒有,老師就是沒留作業的,不信你問老師去。”
我鬆開了兒子。兒子敢這麼叫號想必是老師真沒留作業的。兒子又玩了起來,看看兒子甩在一旁冷落了好幾天的書包,我的心裏惴惴不安。老師不給學生留作業,怎麼說得過去呀?我想給兒子的老師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兒子在說謊,現在的孩子,主意正著呢,嘴也硬著呢。
正要打電話,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是兒子同學的爸爸老張,我們認識的。老張急急地問我:“你兒子寫沒寫作業?”
我心裏呼地就明白了老張為什麼這麼問的,我忙說:“你兒子也說老師沒留作業吧?”
老張說:“可不是啊,這都好幾天了,放學回來一個字不寫,都快把我急死了,我還以為孩子不願寫作業撒謊呢!打了好幾個電話,還真是老師沒留作業的。你說說,這什麼老師啊,連作業都不留,這孩子的學習能好嗎?孩子學習不好將來怎麼辦哪?”
我心裏咯噔一下,慌亂了,甚至有些恐慌,不用給兒子的老師打電話求證了,兒子沒撒謊,老師確實沒留作業。老張的話倒出了我的心聲啊!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學習好將來考一個好大學的,可兒子現在放學回家後連作業都沒有了,隻顧著玩,怎麼能夠考大學呢?
我真是生氣了,放下電話後,一把抓起兒子的書包,啪地摔在兒子的麵前,吼道:“別玩了,學習。”
兒子怔怔地說:“學什麼?老師沒留作業的。”
我一瞪眼:“沒留作業就不能學了?複習學過的。”望著一臉不情願慢騰騰打開書包的兒子,我覺得問題有些嚴重,我決定去學校找兒子的老師說一說。
第二天我就去了學校,找到兒子的老師自報了學生家長的名號後,我十分委婉地也十分恭敬地對兒子老師說道:“這小子回家瘋玩,不留點作業壓壓他,怕是玩瘋了,上課都該不注意聽講了的。”
老師立刻明白了我所說的實指,笑笑說:“我跟學生們講了,隻要他們上課認真聽講,聽會了,自習課時好好練習,鞏固了,我就不留作業,讓他們放學後回家玩的。學生們上課都特別認真,也都掌握鞏固了,所以我才不給他們留作業的。何況,他們這個年齡,也該讓他們好好玩玩的。”
“什麼?好好玩玩的?”老師的這句話讓我心裏呼地躥上來一團火,我有些不高興地說:“這麼玩終歸要影響成績的吧!學習不好,將來怎麼考大學呀!”
老師說:“適當的玩耍並不影響學習,你看人家國外,孩子玩的時間比學習的時間還多呢,同樣成長得很好。”
我極不是心思地說:“是嗎?這我倒不知道。我隻想讓我兒子學習好,將來考上好大學,如果可能還要考到外國的。我認為他現在這麼玩是會影響學習的,他還是應該放學回家後就寫作業的……”
老師笑著搖頭,說:“請你相信我……”
我怎麼能夠相信他呢,連作業都不留的老師怎麼能夠教出好學生呢?我立刻起身離開了,氣呼呼地闖進校長室,我對校長大聲說道:
“……這樣下去,我的孩子就被耽誤了,我請求把我的兒子轉到別的班級去,如果不同意,我就把我的孩子轉離你們學校……”
離開學校時,在校門口碰見了幾個兒子班的學生家長,他們也是懷著與我同樣的心情來找老師的。我立刻告訴他們:“那個老師是鐵了心了,說不通的,去找校長,讓校長跟他談。”家長們立刻鬥誌激昂地向校長室跑去。
晚間,兒子放學回來,沒有蹦蹦跳跳的,進屋後,立刻掏出書本寫作業。我一直懸著的心這才“咚”的一聲落在了肚子裏。
找挨批老張給我和小王打電話,樂嗬嗬地說:“晚上喝酒!”一聽老張樂嗬嗬的語氣,就知道老張心情十分不錯,可能有什麼好事了。我、小王和老張是鐵杆朋友,都在機關工作,但不在一個單位,互相之間沒有利益影響,因此朋友關係才牢不可破。我們三個有時湊在一起,相互訴說工作之中遇到的問題,然後探討,研究出一個穩妥的解決方案,再回到各自單位把問題圓滿解決掉。我們這個辦法很有效,誰有問題了就打電話相約,磋商對策,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何況我們三個還不是臭皮匠呢!除了有問題相商打電話相約外,誰有了好事也打電話,包括心情十分高興的時候,讓朋友分享你的喜悅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嘛。看來老張今天就是想讓我和小王分享他的快樂的,可我晚上有事脫不開身,無法分享老張的快樂,隻好讓小王去分享老張的快樂了。
老張和小王在酒館裏坐定,點菜要酒,老張有些咋咋呼呼的,喜悅還在他的心中如汪洋般蕩漾著。小王問老張:“啥好事?這麼高興。”老張不說,但臉上的笑容掩藏不住內心的喜悅。小王就笑,不問了。酒菜上來,開喝,兩杯酒下肚,老張自己憋不住了,嘿嘿一笑說:“今天我們局長發火了,批評了幾個科長,唯獨沒有批評我的,你說,值不值得高興?”老張也是科長。小王手一抖,連忙放下酒杯盯住老張問:“是真的?”老張自豪地說:“那還有假,局長把那幾個科長批評得臉都紫了,跟巴掌擼的似的,夠狠了吧,可一句也沒批評咱,值得高興吧?”
小王一聲歎息:“高興什麼呀,局長的心中沒有你呀!表揚你了嗎?”
老張一怔,望著小王說:“什麼意思?沒有啊!”小王說:“你也老機關了,還不明白,領導眼裏有你,把你當回事,希望你進步,才會批評你,這叫恨鐵不成鋼!如果領導不批評你,還不表揚你,那就說明領導心中沒有你,起碼也是可有可無,這就太可怕了……”
老張立時出了一身冷汗,抹著額頭說:“是這麼個道理啊!這可怎麼辦呢?不能讓局長的心中沒有我呀!”“讓局長批評批評,局長的心中不就有你了嗎?”小王說道。老張說:“怎麼讓局長批評我呀?局長怎麼才能批評我呀?我怎麼才能讓局長批評呀?”小王哈哈笑說:“你繞口令呢!想讓領導批評還不容易啊,出點差錯就行了,領導批評你多少也得有點事由啊!”老張想了想說:“這好辦,我弄點小紕漏的。”老張端起酒杯敬小王說:“兄弟,太謝謝了。”
老張第二天上班就開始尋找讓局長批評的理由。正巧,局長讓老張弄一份材料,其中有幾組數據,老張靈機一動,把一組數據故意弄錯了,拿著材料去見局長。局長翻看著材料,眉頭突然擰了一下,一直盯著局長的老張欣喜地心跳了一下,局長一定是發現了那組錯的數據,局長要批評他了。局長看完材料,抖了抖對老張說:“不錯,不錯,第二組數據好像有些不太準確,拿去重新核實一下。”老張就愣住了,沒想到局長會如此和顏悅色地對待他的紕漏,連一丁點兒責備他的口氣都沒有,這太讓老張意外和失望了。看老張愣愣的沒動,局長拍了下老張說: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老張回過神來,勉強笑笑說:“沒事,沒事。”伸手接過材料。局長又看看老張說:“不舒服就休息一下,讓別人弄。”老張忙說:“沒事,我去弄的。”出來了。
老張實在是心不甘,局長竟然沒批評他,這怎麼能行呢!老張出來,把那組錯的數據改正了,想了想,又把另一組正確的數據改錯,回到了局長室。局長翻看了一下材料,眉頭突然狠狠地擰在了一塊,目光迅速地射向老張:“怎麼又錯了一組數據?不是告訴你第二組數據不對嗎,誰讓你改其他數據了?”局長的口氣明顯不悅了。老張心中暗喜,臉上卻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說:“不能啊,好像沒改別的呀!”局長狐疑地望望老張說:“你是不是病了?不行就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這樣稀裏糊塗的可不行,影響工作的。”老張忙說:“沒事,我沒病,我再去改。”局長說:“算了,你休息一下吧,讓孫副科長來,讓他弄。”老張就怔住了,老張的臉紅了,老張有些急地對局長說:“局長,我真沒事,啥毛病都沒有,我就是……就是想讓你批評批評我。”局長就瞪大了眼睛盯著老張。老張說:“局長批評他們不批評我,我怕局長心裏沒有我……”局長恨恨地衝老張訓斥道:“你這不有病嗎?我批評他們是他們犯錯了,你沒犯錯我批評你幹什麼?我看你是心理有病了,你把工作先停了,交給孫副科長,去看病。”老張還要說,局長揮揮手,老張就痛苦地退了出來。
老張給我和小王打電話,約我們晚上聚一下。老張的口氣衰弱不堪。小王有事脫不開身,隻好我和老張聚在了酒館。兩杯酒下肚,我也聽完了老張對整個事情的敘述,以及對小王的聲討。我批評老張說:小王說得也沒錯,這種狀況是嚴重存在的。不過,還有另一種狀況,那就是領導不批評你,就是對你工作的認可,隻要你工作再努努力,一定就會得到領導的表揚,表揚和批評在領導的心目中哪個分量更重?一定是表揚,領導是不希望自己的下屬把工作幹糟的,那樣會影響全局的工作,全局的工作就是局長的工作呀!你呀,再微微努力一下,就該得到領導的表揚了,可聽小王一說,你想都不想就找挨批去了。”
老張目瞪口呆,突然一把抱住我,哭叫道:“老喬啊,上次咋就不是你來小王沒來呀!”
不要曬臉書生隻是我們公司新投資開發的新貴小區的一名建築工,新貴小區是我負責的工程,開工建設開始,當包工頭領著一大群民工走進工地時,我一眼便注意到了夾雜在那些民工中的書生。他要比那些民工白了許多的麵孔,以及文質彬彬的氣質不容你不一眼就注意上他。我望著書生問包工頭:“怎麼還有個白麵書生呢?”包工頭嘿嘿一笑說:“您還真說對了,還真就是個書生的,念完大學三四年了也找不到正式工作,有時就跑來幹這個,雖然力氣不大,但肯下力的。”
我微笑著揮揮手,讓包工頭領著夾雜著一個白麵書生的龐大民工隊伍開進了工地。這年頭,念完大學找不到工作的人太多了,雖然像書生這樣當民工的沒有見過,但也不該算是什麼太過稀奇的事。雖然不太稀奇,但每進工地,我都不由得要關注一下書生。的確,書生幹活肯賣力氣,不過,在勞作的過程中,他不像那些民工,一熱就打赤膊,他總是把工作服穿得整整齊齊,而且在安全帽下還扣了一頂寬邊大簷的草帽,使整張臉都躲在寬邊草帽的陰影中。他這一近乎另類的裝束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把他叫到跟前,指指他安全帽下的大草帽問:“怎麼還戴個草帽的?”
書生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怕曬。”
安全帽下扣著一頂草帽的書生,成了工地上一道極不和諧的風景。
民工們經常取笑他這道風景。雖然被取笑,但他卻堅持不把這道風景改變和抹去,就讓這道風景從開工一直到完工。
就在建築隊撤出新貴小區,小區戶主開始入住時,書生又來到了新貴小區。書生是來找我的。見麵後,未說話,書生的臉先紅了,訥訥地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望著曆經溫熱的春天火熱的夏天都沒有曬黑臉的書生,想不出他想讓我幫他什麼忙。我說:“你說,看我能不能幫上你。”
書生的臉更紅了,望了一眼閃閃放射著高貴光芒的新貴小區,下了很大力氣地說道:“我想借個樓房用兩天,就用兩天。”
我吃驚地望著他:“你要借個樓房用兩天?”
書生慌忙說:“不是借,是租,租兩天。”他伸手從兜裏掏出一遝錢說:“我剛算的工錢,你看看需要多少租金。”
我搖搖頭說:“不是錢的問題,小區的每棟樓房都是有主的,我沒有權力租給你。即使有想出租的,也不可能隻出租兩天的。”
書生充滿渴望的臉頓時灰白了下來,沮喪地望著小區裏的漂亮樓房。
我疑惑道:“你幹嗎要在這租樓房呢?而且還隻租兩天的?”
書生神色哀傷地說道:“我父親要來看看我。這個小區的樓我跟著建的,熟悉這裏,如果他問我小區裏的情況,我能說得上來,別的地方我不熟。我父親隻待兩天的。”
我心裏刷地一下,我說:“你不想把臉曬黑了也是為了讓你父親看的吧?”
書生點點頭,傷感地說道:“我是我們村唯一念出書來的人,我父親是唯一支持我念書的人,他始終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念了書才有大出息的。可他沒想到,我念了大學同樣也沒像他想象的那樣有出息。我不想讓他傷心,更不想讓村裏那些反對和嗤笑他讓我念書的人笑話他,我告訴他我在大公司上班,掙很多錢,住高貴樓房。”大滴的淚珠從書生的眼中滴落下來。
我拍拍書生的肩膀,同情地說道:“讀了大學找不到工作的人多了,你還行,沒工作還肯到工地做工。你父親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兒子高興的。”
書生搖搖頭:“我說什麼也不能讓我父親知道,他費盡心血供我讀書的結果是現在這個樣子啊!你就幫幫我吧,我父親明天就來了。”書生把手中的錢往我的手裏塞。
我推開書生的錢,想想說:“這樣,有一戶正在裝修,我跟戶主關係還行,我去找他,你明天把你父親領來,就說是你的樓,正在裝修,我配合你。然後把你父親領到旅館去住,用這錢帶你父親在城裏逛逛吧。”
書生激動得淚眼蒙蒙,聲音沙啞地說道:“謝謝!謝謝!”
我也有些激動地說:“不用謝,誰都有父親。”
第二天,書生領著他的父親來了。一進小區大門,我立刻迎了上去,恭敬地笑著對書生說:“李先生好,來看您的樓裝得怎麼樣了!”
書生臉上掠過一絲慌亂,連忙點了一下頭。我前頭帶路引領著他們走進小區裏。
從樓裏出來,書生的父親很高興,臉上的喜悅掩飾不住地流淌出來。走到小區門口,書生的父親站住了,戀戀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小區,有些羞澀地對書生說道:“能不能……在這照個相?”
我立刻明白了書生父親的意思,他一定是想在這照張相拿回去,給村裏人看,告訴他們,他的兒子有多出息,住這麼好的地方,他讓書生念書是對的。我忙說:你們等一下,我去找個相機。”我拿著相機回來,書生和他的父親已經在小區大門前站好了,他們的身後是亮麗華貴的樓區。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我看到書生父親緊緊地抓住了書生的手,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
書生拿著相機去洗相片,讓父親在這等著。看著書生身影消失,書生父親突然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書生父親的這一舉動把我鬧蒙了,我連忙扶起老人說:“老人家,您這是幹什麼呀?”
書生父親抬起頭,飽經風霜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老人說道:“謝謝你,幫我兒子圓了一個父親的麵子。不過,你別告訴他我知道他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坐辦公室的。”
我忙說:“老人家,您說什麼呀?李先生真是在大公司上班的。”
書生父親苦笑著搖搖頭說:“雖然他的臉色是像坐辦公室的,可照相的時候,我抓著他的手,他的手掌裏全是幹粗活磨下的繭子呀,比我這手掌的繭子還多呢!”
誰的孩子張明出差回來,在出站口被孩子拉住了。孩子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瘦瘦的,因為瘦,髒兮兮的小臉上就突顯著一雙大眼睛。孩子的眼睛像湖麵,水汪汪地望著張明。張明就被孩子的眼睛一下打動了,把心打得酸酸的。張明毫不猶豫地從兜裏掏出十元錢,遞給孩子。
看到錢,孩子的眼睛刷地閃亮了一下,也僅僅是閃了一下,目光就從錢上迅速地跑到張明的臉上,張明就看到孩子像湖麵一樣的眼睛起了波浪,接著便洶湧了,淚水像兩條洪流,頃刻便把孩子髒髒的小臉衝刷出了兩道白色路麵來。孩子扯著張明的手沒接錢,而是更加緊緊地扯著張明。
孩子的淚水和緊緊扯著他的模樣一下子就讓張明心軟得不行。張明想起了自己像孩子這麼大時,有一回跟父親趕集走散了,自己也是這麼扯住一位叔叔的衣服,直到被扯住衣服的叔叔把他送到父親麵前才鬆開。張明把錢收起來,看來這個孩子不是個小乞丐。張明蹲下身子問孩子:“是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嗎?”
孩子不說話,淚水流得更歡了。張明忙扯住孩子的手說:“不哭,不哭了,叔叔幫你找爸爸媽媽。”說著,張明扯著孩子進了車站。找到站長,張明請求站長廣播尋找一下孩子的父母。站長看看孩子,問孩子:
“爸爸媽媽叫什麼?什麼時候走散的?”
孩子不說話,剛剛有些停止流淌了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張明連忙哄道:“別哭,別哭,告訴叔叔爸爸媽媽叫什麼?很快就能找到爸爸媽媽了。”孩子伸手抹了一下眼淚,哽咽著說道:“我沒爸爸的,媽媽不知道哪去了。”張明的心裏倏地一下,孩子是被遺棄了啊!
張明就有些不知怎麼辦好了,望著站長,站長後退一步說道:“孩子不能留在這兒的,哪天都有被遺棄的孩子,都留在這兒車站就成托兒所了……”
站長的話沒說完,孩子的手突然就死死地又抓住了張明的衣服,目光驚恐地望著張明。張明心裏就刺痛了一下,抓住孩子的手說:“走,我們回家。”
張明把孩子帶回了家。
一進家門,張明的妻子一眼便看見了跟在張明身後的孩子,有些驚異地問道:“誰的孩子?”
張明把孩子拉到前麵,往妻子跟前推了一下說:“叫阿姨。在車站撿的。”
妻子就慌亂地後退了一步,驚訝地叫道:“在車站撿的?你在車站撿個孩子回來?”
張明不理會妻子的驚訝,讓孩子脫了鞋,把孩子領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孩子便幹幹淨淨地出來了。張明又找出一套女兒穿過的衣服,給孩子穿上,孩子就完全清爽了,隻是眼睛裏還流露著對這個家和女主人的恐慌。妻子一直在看著張明忙碌著孩子,臉色陰沉,在張明給孩子拿吃的時候,妻子突然冷冷地說道:“張明,你說實話吧,這孩子是你的吧!”
張明怔了一下,望望臉色陰青的妻子笑了,搖頭說:“你呀,疑神疑鬼的,真是我在車站撿的孩子,當時他扯住我的衣服,太可憐了……”
“可憐的是我……”妻子突然怒喊一聲,隨喊聲而出的還有淚水。
妻子哭喊道,“可憐我這麼多年一心一意侍候你,你還在外邊養女人生孩子。”
女人的怒喊嚇得孩子嗖地一下鑽到了張明的身後。張明不高興地說道:“你喊什麼呀?我在外邊養什麼女人孩子了?”
妻子哭叫道:“你別不承認了,你自己看看,這孩子跟你長得是不是一樣。”
張明就轉身看孩子,他還真沒注意孩子跟自己長得像不像的。這一看,張明嚇了一跳,孩子長得還真像他,跟他小時候的模樣差不多。張明的心裏便有些冷颼颼的,忙對妻子說:“像就是啊,人與人長得像的多了。你不要瞎說好不好,這孩子真是我在車站撿的,不信你問孩子。”
張明把孩子拽到前麵,對孩子說:“告訴阿姨,我是不是在車站把你撿回來的?”
孩子不說話,淚珠啪啪地往下掉,掙紮著往張明的身後躲。妻子冷笑兩聲,抹了淚水說:“你不用讓孩子說,你事先都告訴好了讓孩子怎麼說的還說什麼呀!你光把孩子領回來幹什麼呀,把孩子他媽也領回來呀!我和閨女給他們母子倆騰地方。”妻子說完,跑進臥室,沒等張明回過神追進去,妻子已拿著衣服又跑出來,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沒多久,電話響了,拿起電話,是女兒的,女兒口氣怨恨地在電話裏質問張明:“你給我弄了個弟弟回來,你怕我這個女兒不養老啊?”
張明知道妻子一定是跑到女兒家去了。沒等張明開口說話,女兒的電話“啪”地掛掉了。張明望著一直驚慌看著他的孩子,心裏一陣陣寒意。
張明帶著孩子來到單位,張明不能也不敢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家裏。
一進單位,同事們看看張明身邊的孩子,然後拍拍張明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老張,行啊!”張明就知道自己撿孩子的事已成了沾在自己身上的一塊屎了。剛進辦公室,領導就打電話來,讓張明過去一趟。張明把孩子交給同事,趕緊跑到領導辦公室。領導一見張明,沉著臉說道:
“你呀,糊塗,怎麼能把孩子領回來呢?影響多不好啊……”
張明腦袋嗡嗡的,解釋領導也不會信的,忙跟領導請假說:“我把孩子送走。”
張明領著孩子回到鄉下的父母家。一進院門,已七十多歲的父母跑出來,一人扯住孩子的一隻手,高興地說道:“老張家有後了。”張明眼前一黑,忙說:“爸,媽,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撿的。”
張明爹眼一瞪說:“跟媳婦這麼說,跟爹媽還用這麼說?這麼著,把孩子留在我們這兒,你回去吧!”
張明扯起孩子就走。張明說:“不行,我必須把自己洗清的,這孩子不是我的,我領他去做親子鑒定證明給你們看。”
孩子猛地掙脫了張明的手,孩子望著張明說:“所有人都認定我是你兒子,怎麼就你還不認呢?你腦袋沒毛病吧?”
誰能扶我一把老張摔倒了。
其實說摔倒是不準確的,應該是滑倒。公園側門緊挨著馬路,灑水車從馬路上緩緩走過,走到公園側門時靠邊停下了,司機跑進廁所方便完回來時,門口的地麵已經有了積水,當然,積水不是很多。可積水不是很多的地麵就把老張滑倒了。老張滑倒時灑水車已經跑出很遠了,喊是不會聽到的,老張也沒打算喊,老張知道自己沒摔壞的。
沒摔壞的老張卻站不起來了。
老張已經快八十歲了,瞧著還很健康,可腿腳有些不受使,走路時需拐杖托著。老張摔倒過幾回的,每回都比這回嚴重,可每回都站了起來。因為每回摔倒拐杖都在手裏,拐杖當樁拄地兩手攀爬著就站起來了。可這回不行了,拐杖在滑倒的一瞬間脫手而飛,飛出了兩米遠,像生老張氣似的躺在路麵上不理老張了。老張用手拄地想起來,可腿沒勁兒,手拄地直起上半身,想把腿再直起來,手不夠長了,而且地麵濕滑,老張蹬不住。
老張前後看了看,左右看了看,沒人。公園側門走的人本來就少,還是大清早的。老張起得早,天不放亮就起來了,晨練的人剛起來時,老張已經往回走了。早晨的氣溫很低,地麵又濕,老張感覺屁股有些冰涼,如果不趕緊起來,怕是要涼壞的。老張怕涼壞了,身子骨都快糟了,哪禁得起呀!老張就不斷地用手拄地想站起來,可手都拄軟了,也沒能夠站起來,老張不禁悲哀地長歎一聲:人老了真是沒用啊!
老張正悲哀人生一片灰暗的時候,看到了小李。老張眼前的灰暗刷地退卻了。老張不認識小李,小李也不認識老張,小李是出來晨練的。老張看到小李時還感歎了一聲:晨練起這麼早的年輕人真是難得啊!小李是準備從公園側門進公園鍛煉的,小李老遠就看到了門口坐著的老張,小李還以為老張走累了坐下歇一歇呢!跑到離老張幾米遠時,小李看清了老張坐在泥水裏,還有老張扔出去的拐杖,小李的腦海便刷地打了個閃電,不由得停住了跑步,腳步遲疑緩慢怕踩到地雷似的往前蹭著。
老張衝小李招招手喊道:“小夥子,幫個忙,扶我一把。”
小李遲疑緩慢的腳步就站住了。
老張看見小李站住了,就有些生氣:咋還站住了呢?看見老人摔倒了還不趕緊跑過來扶一把!現在的年輕人啊,尊老的心都快沒了。老張就加了氣力喊道:“小夥子,快走兩步啊!扶我一把。”
小李看看老張,又四下看看,沒人。小李扭頭就跑。
老張一怔,老張急了,脫口大叫:“你往哪跑?”
小李就被老張突然的大叫震住了,小李轉過身,戰戰兢兢走向老張,走到老張兩米遠的地方站住了,望著老張問:“您認識我?”
老張明白了小李為什麼跑,是怕自己訛上他。老張說:“我不認識你。”老張害怕小李又扭頭跑了。連忙說道:“可你的長相我看到了。”
小李臉刷地就白了,望著老張顫顫地說:“大爺,可不是我把您撞倒的啊!”
老張說:“你別害怕,我就讓你扶我一把,我又沒摔壞。”
小李不相信地看老張的腿。老張說:“真的,沒摔壞。人老了,腿腳不受使,你扶我一下我就起來了。”
小李站著沒動,顯然不相信老張的話。小李看看四周說:“不行,得有人證明不是我撞的您我才能扶您起來。”
老張也看看四周:“哪有人啊!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你把那拐杖遞給我就行,我拄著就能起來了。”
小李就去抓拐杖。手剛要抓到拐杖,嗖地像遭蛇咬了似的又縮回來,小李說:“不行,拐杖上會有我指紋的。”
老張心就有些悶痛,撫著胸口說:“不用手,用腳,踢過來。”
小李臉上一喜,把拐杖踢到了老張跟前。老張抓住拐杖,拄地,兩手用力攀爬著站了起來。老張拄著拐杖走了兩步,望著小李說:“看到了吧,我沒摔壞,還怕我訛你!”
小李不看老張,目光死死盯住老張的拐杖,擔心地說道:“您的拐杖沒事吧,我剛才可是踢了一腳啊!”
出息進了家門,鞋還沒脫下來呢,同事小張的電話就追來了,小張在電話裏譏笑我說:剛下班就沒影了,跑得比兔子都快,急著回去交錢啊!
你還有沒有點出息了?”望一眼站在我麵前數錢的老婆,我小聲說道:
“你有出息,你別把錢上交啊!”小張口氣挺硬地說:“誰還不出息一回呢!這回我就不交了。你出來吧,喝一杯。”我看看已經數完錢支棱著耳朵聆聽通話內容的老婆,老婆大方地從手中的那遝錢中抽出一張塞進我的口袋,我立刻感覺腰杆一挺,口氣挺衝地對小張說道:“行,老地方。”小張說:“抓緊過來吧,我都到了。”放下電話,我感激得衝老婆笑笑,老婆把我剛交給她的額外獎金揣進兜裏說:“早點回來。”
趕到小酒館,小張已經把酒菜要好,都擺上桌了,杯子也倒上酒了。落座,小張點點冒著熱氣的菜說:緊扒兩口,緊扒兩口,好喝酒。”
我連忙往嘴裏甩了兩口菜,菜還沒落進肚子裏呢,小張已經把酒杯端起來說:“一大口。”說著自己先抿了一大口,幾乎抿進了一半去。
我忙把菜咽進肚,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酒一進肚,熱勁兒就上來了,我望著小張說:“行啊,不回家交錢了,出息大了啊!”
小張望著我說:別磣我了,我跟你一樣,都是沒多大出息的人。
不過,這次我可得出息一回了……”小張表情沉重地把酒杯端起來,一口幹掉。
“這是怎麼了?”我望著表情沉重的小張問。
“喬哥,咱是朋友不?”小張眼睛紅紅地望著我問道。我跟小張的關係要比跟其他同事關係好,因為我們倆都是從外地調來的,自然要走得近些。
我說:“怎麼不是朋友啊,哥們兒加朋友,關係杠杠的。”我一口幹掉杯中酒,立刻熱氣騰騰的。
小張抓起酒瓶子就把酒杯又倒滿了,舉起酒杯說道:“喬哥,我敬你,隻有你能幫我出息一回了。”一仰脖把酒又幹了。
我忙抓住他的杯子說:“說事,說事,怎麼回事?”
小張哀歎一聲說:咱這額外發的兩千塊獎金,我不想交給老婆了。”
我一哆嗦,手中的酒杯差點扔在地上,小張老婆可是出了名的厲害,比我老婆還甚,這錢要不上交,小張還不得被她扒層皮。我心裏虛虛地說:“你不給她留著幹什麼呀?就咱喝這點小酒,打那兩把小牌,也用不了這麼多錢啊!”小張老婆厲害是厲害,但跟我老婆一樣,在我們喝點小酒打點小牌的事情上還是比較開通的,沒有實行比較嚴厲的經濟製裁。
小張搖搖頭說:“我是想把這錢寄給老家的老媽呀!”
我的心“咚”的一下,有些酸。我說:“那就跟你老婆明說,我看她也不會不同意,誰都有爹媽的。”
小張又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她把錢看得比命都重,能同意把錢給我媽寄去嗎?就是給她媽寄去她都不會同意啊!”
我心顫地說道:“那怎麼辦啊?”
小張望著我說:“隻有你能幫我了。”
我臉紅地說道:“我怕幫不了你,我的錢都上交了,想再要出來艱難啊!”
小張說:“不借你錢,你就幫我打打馬虎眼。我就說跟你玩牌把錢輸給你了。”
我後挫了一下,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挫得直叫喚,我說:“咱多咱玩過這大的牌呀?你說她能信嗎?”
小張又把酒倒上,喝了一口說:“這不喝酒了嗎,酒喝多了就容易犯糊塗做錯事嘛!她要找你你就一口咬定贏我錢了的,千萬不能說我把錢寄給我媽了。行不行啊?我能不能孝敬一回我媽就指你了。”小張說得淚光閃閃的。
我立刻從兜裏掏出出門前老婆塞給我的一百塊錢,塞到小張的兜裏說:這也給咱媽。你放心,就是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我也保證守口如瓶。”
我端起酒一口幹掉,吐著酒氣說:“喝,往多了喝,不喝多了不容易犯糊塗啊!”
靜悄悄地過了幾天,小張老婆沒找我,小張的臉上也平整光滑,看來戰爭沒有發生或發生得不太慘烈,我吊著的心才安穩了些。
這天下班回家,一進屋,老婆一臉冰霜地站在了我麵前,手一伸冷冷地說道:“拿來。”
“什麼?拿什麼?”我有些蒙。
“贏小張的錢。”老婆語氣不容置辯。
我一下愣住了。老婆狠狠地瞪著我說道:“能耐了啊!小張媳婦不找我,我還不知道你們都長能耐了呢,開始大耍了呢!讓你們樂和樂和還耍大了,把錢給我,我給小張媳婦送回去。”
我沒想到小張老婆沒找我,直接找了我老婆,實在是高明啊!我立刻向老婆坦白,把替小張打馬虎眼的事情詳細彙報給了老婆。老婆越聽眼睛越直,最後目瞪口呆,一跺腳說道:“你讓小張騙了啊!我前兩天看到小張領個女的來我們商場買首飾,一看關係就不正常,一準是用說給他媽的錢討好那個女的了。”
我說:“這可瞎說不得,你看花眼了吧?”
老婆說:“看花眼什麼呀,小張媳婦偷偷跟我說過,她和小張的爹媽都去世了,之所以說還在,就是想以探親假出去旅遊,還能有補助……”
我立刻感覺自己熱血沸騰,都聽得到自己的牙齒相互撞擊得喀喀直響,我一個箭步撲到電話旁,抄起電話就給小張打,電話接通,小張在那頭喂了一聲,我立刻怒吼道:“把一百塊錢趕緊給我送回來,要不我立刻到你老婆那告發你。”
重要位置小張和小李是同一天來局裏上班的。報到那天,局辦公室主任把他倆領到局長辦公室,請示局長如何安排他倆的工作崗位。兩人見了局長都很拘謹,尤其是小張,從來沒有見過局長這麼大的領導,頭都暈了,愣愣的。小李還好些,雖然也緊張,但始終對局長謙恭地微笑著。正巧局長要喝水,拿起杯子要喝,杯子裏沒水,小李眼尖手快,連忙取過暖瓶給局長倒上了。局長喝了一口水後,指著小李對辦公室主任說:“他就留在辦公室做個秘書吧!”局長頭一轉望了一眼小張說:“值班室的老王不是不幹了嗎,讓他先去頂一頂吧!”
於是,小李就留在了局長辦公室當秘書,小張則去了值班室。辦公室秘書的位置是很令人羨慕的,小李剛來局裏就留在局長辦公室做秘書,可謂一步登天了。有的人是怕一步登天的,因為他沒經曆過苦難,就不會懂得世故的艱難。一步登天的小李傲氣了起來,除了局長以外,局裏的其他人小李都不怎麼恭敬,連幾個副局長在內。有一次錢副局長來找局長說事,瞪兩眼讓小李給擋了,鬧得錢副局長很不高興,局長也不見了,氣哼哼地走了。
去了值班室的小張,其實跟各個單位打更把門的老頭沒什麼區別,區別也就是別的單位把門的大都是貨真價實的老頭,而這裏卻是剛剛參加工作還極為年輕的小張。值班室能有什麼事,除了來人登個記就是收收信件什麼的。做這些事對年輕的小張來說是一種煎熬,但小張始終做得很好,從來沒有埋怨過,對待來人總是客客氣氣熱情接待,也不光是對外來人,對局裏的人也是如此。局裏的人上下班什麼時候出去進來的都要經過值班室門口,隻要經過了,不管是誰,小張都要站起身來對其微笑一下,包括一同來的小李。隻不過每次小張對小李微笑,小李都像沒看見一樣,昂著頭就過去了。
小張的微笑和禮貌沒多久就贏得了局裏人的讚許,尤其是贏得了錢副局長的讚許。錢副局長每次路過值班室門口時,隻要不是太忙,都要站一下腳步的,對微笑著的小張點點頭,甚至還多次走過來拍拍小張的肩膀。雖沒說什麼,但也讓小張受寵若驚了,相對於一步登天的小李來說這可能不算什麼,但對在值班室裏的小張能得到一個副局長的讚許已是感到天大的榮幸了。
一年後局長調走了,錢副局長升任了局長。錢副局長當了局長後,有一天領著幾個副局長從外麵回來,經過值班室門口時,錢局長站住了,錢局長指著微笑著起身迎立的小張對幾位副局長說:“小張的位置很重要啊!看著是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值班室,可它代表著咱們局的對外形象啊!”副局長們都點頭稱是,一致讚同錢局長的說法,都說值班室很重要,小張的位置很重要。在以後的日子裏,錢局長不止一次經過值班室門口時對跟隨他的人說道:“小張的位置很重要啊,這可是對外的第一個窗口啊……”不久,局裏人都知道,小張工作的值班室是局裏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年終時,局裏要進行工作崗位調換,錢局長在局辦公會上說道:
“小張那麼重要的位置也要調換一下的,重要的崗位不能總一個人坐著。”局長辦公室主任問錢局長:“小張那麼重要的位置誰能接替呢?”
錢局長想了想說:“小李怎麼樣?年輕人嘛,是要在重要的崗位上鍛煉一下的。”
小李就接替了小張去了值班室。
隻是,接替小張到了值班室後,小李一次也沒聽錢局長說過值班室是個很重要的位置的話。
手機是可以做手雷的局裏一開會,尤其是全局職工都參加的大會時,手機的鈴聲便此起彼伏響成一片。現在手機的鈴聲不僅悅耳動聽多姿多彩,還五花八門,嘹亮動聽的歌聲中突然就冒出一句東北吼:扯啥哪,趕緊接電話啊!會議室裏便是笑聲一片了。如此一來,正在講話的局長不得不停下來,強調紀律,很嚴肅地強調紀律,勒令關閉手機。局長嚴肅了,臉色鐵青,職工們也是有些怕的,但也隻是怕上一會兒,手機鈴聲沉默了一會兒後,便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有時,手機的鈴聲倒成了會議的主旋律,像開演唱會似的,歌星們輪流登場,一展歌喉。
局長很惱火,每次開會下來,都是七竅生煙。想了許多辦法,采取了許多措施,比如在會議室門口處設立了醒目的“請與會人員關閉手機”的牌子,專門召開各科室負責人進入會場關閉手機強調會,等等。
甚至在一次會議上局長氣憤地沒收了突然號叫起來嚴重影響了他講話的一部手機,手機沒收了,會場裏立刻沒有了此起彼伏的歌聲,但隻見與會人員一會兒你低下了頭,一會兒他低下了頭;一會兒你出去了,一會兒他出去了,走馬燈似的。這是手機調了震動,沒有了歌聲,卻不影響手機的使用,但依舊影響著會議質量,與會者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會議上。局長望著不住低頭哈腰和出去回來的與會者,頓覺講話索然無味。
老張是局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是專門為局長服務的人,自然是局長十分親信親近的人。局長不高興,老張自然心中不安。老張知道局長因為什麼不高興,可老張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關閉與會人員的手機,你總不能把人家的手機搶過來關掉吧。老張也就挺苦惱的。苦惱的老張回到家,老張老婆見了老張的苦臉,便問老張怎麼了?老張便把無法關閉手機不能保證會場安靜影響局長講話的愁惱說了。老張老婆聽完,一撇嘴說:“不關就把它炸了。”
老張不懂地望著老婆:“炸了?什麼炸了?”
老張老婆笑著說:“你沒看電影《手機》啊,那裏說什麼來著,手機就是手雷啊,是手雷就能爆炸的,炸了,它還響個屁。”
老張一拍腦袋,起身就往外跑。老張跑到局長家,老張歡喜地對局長說:“局長,有辦法了,有辦法能讓與會人員關閉手機了。”
局長愣眼望著興奮的老張:“有辦法了?能有什麼辦法呀,都成牛皮癬了。”
老張兩眼閃光地說:“局長,這手機除了是手機還是什麼?”
局長望一眼放在茶幾上自己的手機,不解地說:“還是手機啊!”
老張一揮手說:“不,還是手雷,是手雷啊!是手雷就能爆炸,炸了,就不能再響了。”
局長微怔了一下,笑了。
這天召開全局大會,會議開始前,局長嚴肅地強調了紀律,尤其是強調要關閉手機,誰不關閉手機,影響了開會,將采取嚴厲措施。沒人理會局長的強調,每次開會前局長都要強調會場紀律關閉手機問題。這已經成了會議前的開場白了。
會議開上不一會兒,手機鈴聲便不時地響起。隨著鈴聲的起伏,局長臉色漸漸暗了下來,但沒人注意局長的臉色,可能注意了也沒在意。
突然又一聲嘹亮的歌聲響起,主席台上的局長忍無可忍地憤然而起,一拍桌子怒喝一聲:“有完沒完了?誰的手機?”
與會人員的目光立刻轉向並鎖定了歌聲嘹亮的人,竟是辦公室主任老張。與會者不禁嘴角掠過一絲微笑,連局長親信的老張都不關機呢,何況我們呢!拭目以待看憤怒起身的局長怎麼來處理老張,怎樣的一個嚴厲措施。
局長一看是老張,又一拍桌子,衝老張一聲喝叫:把手機拿上來。”
老張猶豫了一下,還是臉色通紅地起身拿著手機來到了主席台前。
局長望著老張手中的手機說:“摔了。”
老張一愣,老張愣愣地望著局長,似乎沒聽懂局長的話。
局長怒容滿麵威嚴地說道:“摔了。”
老張臉色就紫茄子了,一咬牙把手機摔在了地上。“啪”的一聲響,手機四分五裂。局長望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手機,衝著會場嚴厲地說道:
“以後開會誰的手機不關,響了振動了出去接的,別等我說話,你自己主動摔了。”
登時鴉雀無聲。與會者紛紛掏出手機,按下了關機鍵。
下班後,老張來到局長辦公室。一進門,局長高興地對老張說:還真炸住了,這手機做手雷,威力還真不小啊!”
老張就笑。局長從兜裏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給老張說:“這個你拿去。”
老張連忙擺手說:“不可不可,讓職工們看到我拿著您的手機用,我手機炸的效果就不好了。”
局長笑著說:“你不會跟外麵的朋友換一下啊。”
老張就笑了,接過手機說:“局長,您也該換一個手機了,哪個局的局長手機不比您的好啊!”局長笑著點了點頭。
老張回到家,把局長的手機遞給老婆說:給你,你的手機太老了。”
老婆望著老張說:“你手機不是摔了嗎?還是你換一個吧,要不還得花錢買。”
老張微笑著從兜裏掏出一個手機來,老張說:這就是我的手機啊,我把它換了一個外殼,摔的那個是我花十塊錢買的報廢手機啊!”
誰的責任記者趙林剛到報社,部主任便把一封信交給他說:“群眾反映市郊的濕地被附近村民大片開墾,你去調查一下,看看是部門監管不力還是村民強行開墾,搞清誰的責任,寫一篇報道。市郊的這片濕地對咱們城市空氣的好壞可是有直接關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