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冬天,一路大部隊從北向南轉移,解放牌大卡車一行幾百輛,裝載滿野戰軍工程部隊的設備,機械設施,施工機械,解放軍戰士,在粵湘國道上運行,斷斷續續地拉開二十多公裏的路程。大卡車廂全部用綠色篷布網遮蓋密實,遠道目視就如一片綠色草坪分布在路麵上,大約二十輛車一個組的車程間距,就有一輛大卡車,把解放軍戰士全部暴露在車廂裏,沒有蓋上篷布,同時這輛坐滿解放軍戰士的大卡車後麵,有一輛國產篷布吉普小轎車跟隨,似乎是團隊首長,為了部隊轉移的安全秩序,而故意安排的。二十多公裏路程轉移部隊尾巴,最後是三輛國產吉普小轎車,也許是大首長的人馬;行駛在後麵兩輛國產吉普小轎車,跟團隊首長一樣,是篷布蓋頂式;走在前麵一輛,似乎是大首長的專職坐駕,全部是綠色封閉式造型;透過車廂後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坐在車中的一位穿軍官製服,中等身材的人。
在那個以部隊為紅色政權象征的年代裏,中國人民普遍看好的子弟兵,一路來引起多少男男女女羨慕的目光,勾起多少敬佩之心,就無從得知了。
但我們可以看到這位工程兵少將,眉宇之間流露出威風凜凜的神氣,使他紅粉撲撲的臉色和並不肥胖的,而隻是精神飽滿,神彩奕奕,更加精彩照人。單憑這門科學技術施展得來的名副其實的榮譽,左身旁坐著警衛員保護人身安全,右身旁坐著秘書侍候發號施令,背後隨從著參謀長隨時可以議定方案的顯著身份,人們便可猜到他是當代的得意人物,至少是個實權在握的首長之類。所以,象具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樣昂首挺胸,少將軍銜的肩章是缺少不了的。趾高氣揚的坐在高檔吉普車廂的中間,這個軍銜、榮譽、實權集於一身的男子東張西望,跟隨在身邊的手下往往在這種情形下,遇到一些滿麵春風的笑臉,其實那副笑臉是來自於他回到土生土長的本省本地區,為保衛祖國保衛故鄉投入國防建設而引起激動人心的。
大部隊穿過濱海市區路過南州縣再往南移動,在南海這個邊陲縣城鎮武裝部大門口停下,大首長帶著國防工程處(正師級)機關人馬就地安營紮寨,其餘按計劃分別往各路人民公社鎮繼續移動,分布在這個海峽岸上,實行國防軍事工程建設。
隻看警衛員先前下車站在一旁,少將跟著下車的迅速行動,便可知道這位工程兵少將隻有三十多歲的人。有些顯而易見的敏捷的舉動,象指示秘書進入武裝部落實安置住處一樣,讓人看出他的智慧超人。少將吩咐跟隨著下車的參謀長,按計劃安排國防工程處機關兵種人馬留下,其餘各路兵種調派到基層駐點安營紮寨,便帶上警衛員徑自走進武裝部院子內,根本不把武裝部警衛室裏的人當一會事,那神氣仿佛在說:“負責地方人民工作的武裝部,提供給野戰軍工程處總部辦公場地是理所當然的。”這個隻有B等正團級軍銜級別的部隊,協助A等正師級軍銜級別的工作,是他的本身職責。同在部隊出身的武裝部警衛員,對部隊的軍銜等級製度感受是深刻的,這一轟動地球的大部隊轉移陣容,少說在當代未曾有過。不說穿著少將軍銜製服,隨身帶著警衛員、秘書、參謀長的人,就算穿著同武裝部長一樣製服的一個人,他們也沒有權力過問:總之他們知道軍銜等級製度的嚴肅性。
直達海峽碼頭的287國道6號是武裝部駐地,位於這個邊陲縣城鎮中心,左側旁,是該縣的中心大廣場,其次是中山路,長途公共汽車站;287國道與中山路南北東西貫穿,在中心大廣場和長途公共汽車站前沿構成十字路口,與其在這個縣城鎮千絲萬縷的支路形成交通網絡。南北通道意味著祖國與寶島血脈相連;往東,直至東海沿岸公社鎮;往西,直至西海沿岸公社鎮。如此嚴峻的邊陲海峽戰略重地,駐軍臨時營房就設在大公路兩邊,公共汽車站對麵的廣場,遍地是軍營帳篷,軍事防禦工程設備隨地可見,就地待命。坐鎮四通八達的縣城武裝部,就能指揮千軍萬馬,工程處長就在這裏發揮他的智慧和才能。
武裝部占有地盤大約二百畝,實際用地隻有一半,往日這個圍牆森嚴的庭院,雖然看著外表房屋樓道綠化井然,實質還有大半空地閑置,現在成為了工程部隊重要駐地。往日的安靜,迎來了轟轟烈烈的土木皆兵,這也是這個邊陲縣武裝部不可多得的發展機遇,自然武裝部長不敢怠慢,一聽到通報:“國防工程處長到了!”這個穿著陸軍製服,身材魁梧,理著平頭,臉色黝黑的男人馬上做出迎接。
“處長家屬安排在武裝部住宅區第一棟宿舍,第一套三房兩廳大套間居住。”分明他早接到上級的指示,先前已經做好了安排,說著就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走下樓,來到首層,叫上後勤科長和參謀,不理會通訊員的反應。
國防工程處長的秘書跟武裝部長、後勤科長和參謀行過握手禮,通報自己的姓名職務後,帶上處長夫人一家三口,隨著武裝部長及其手下三人,來到武裝部住宅區。處長夫人雖然生了兩個孩子,但比處長少十七歲的年齡,不但年輕美麗漂亮,實質隻有二十一歲。
“武裝部長的表現,出自於你們來這裏進行國防建設投入,你們撤走後,建設在武裝部內的樓房工事都歸武裝部所有了,你們現在要盡以向他們武裝部提出要求!”處長夫人看見武裝部長的參謀和後勤科長走進分配給她的套房裏,再次進行檢修工作時,不怨煩一手牽著大女兒,又背著剛滿一歲的小女兒,附和在秘書的耳朵邊輕輕地說。武裝部長做出的熱情接待她似乎並不滿足。
這種尖酸刻薄的態度,我們從她日後的生活行為中可以得到答複。
處長夫人是個麻利的急性情人,從她的穿著和說話的語言節奏中可看出多少端倪。這天,她1、65米的高挑而豐滿的身材,穿著一件圓黑點點綴,白色底相襯托的尼大衣,配套著藍色海軍褲,在那個普遍以陸軍服裝為時髦的年代,即顯得特殊又特別,看到她腳上穿著被時代認定是資產階級品位,一般人不敢穿的黑色真皮高跟鞋,雖然她前牽後背著孩子,普通人還是沒有膽量認定她的身份接近她,因為她似乎又象個貴夫人的形態。但她在接受武裝部長的安排以後,還是對武裝部長做出了一番感謝。武裝部長謙虛地說:
“這是我的職責,為少將夫人服務是我的任務!”
“這不是部長的份內事,是手下的工作,不敢勞駕部長大人!”少將夫人表現出通情達理的姿態。
“在少將夫人麵前,我就是一位士兵,夫人大可向我發號施令!”武裝部長完全放下自己的身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部長是客氣了吧!”少將夫人回答說,“那我就不客氣,忙我的家務活去啦!”少將夫人話音一落,就帶著孩子和秘書往計劃分配給她的房子走去。
這時,國防工程處長帶著警衛員和參謀長,風塵仆仆地走到武裝部長麵前。
“我是專程來聽從部長你指揮安排的!”國防工程處長伸出右手,緊緊握住武裝部長同時伸出來的右手說。
“哪裏的話?你堂堂一個少將軍銜,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附屬團長!”武裝部長說,“我們到現場去說吧!當場給你們交代比較清楚些。”武裝部長說著仍然緊握著國防工程處長的手,吩咐剛檢查完成處長住房的工作,回到他身邊的後勤科長和參謀,一行六人往劃分給國防工程處的用地走去。
這塊閑置地上沒有任何建築物,自然播種的樹木高低不一地在這塊土地上泛濫。武裝部長拋下國防工程處長他們在計劃用地邊上,帶上他的參謀和後勤科長,因為他覺得應當把這塊土地的利用麵積界限,清楚地告訴國防工程處長,以免出差錯。他指揮他的手下,往土地的四至坐標實地走了一圈,給國防工程處長他們做示範。建議這塊土地的建築方向,道路通道的開設,怎樣才能與武裝部的道路連接,或者才互不幹涉,互不影響。他重新走到國防工程處長的身旁,莞爾一笑說:“土地如何利用,如何建設,當然由你們部隊根據需要做出規劃!”武裝部長這一番表白,就等於武裝部放棄了這塊土地的使用權,這塊土地不再由他們武裝部牽製,所以武裝部長無奈的心情全都表現在臉上,要是有人細心觀察,一定會看出他這種心理反應。但當他再次握上國防工程處長的手時,臉上立刻掛上了一道滿不在乎的表情,那是在職當領導的所有人,在自己被剝奪權利的最無奈的時候,都會運用自如的。
他們這種交代工作的移交方式,看起來表現得自然。當時,國防工程處長正在專心觀察著這塊地形。長四方形狀,一百多畝地大,同武裝部辦公駐地一起由高牆圍繞成一個整體,與武裝部辦公駐地僅由一麵山楂花藝術牆分界。他們站在藝術牆旁邊,可以全覽全貌:圍牆四周是自然生長起來的參差不齊的苦楝樹,自由泛濫,中間也是苦楝樹,但有一方塊,一方塊的山楂花藝術牆圍繞著,整齊有序,分明已經通過人為加工修整加以保護,這種南方繁殖的板材樹木,有些已經五六十公分大,完全可用做建築材料了。看到這些,經曆過無數個國防工事建設的國防工程處長,僥幸地流露出先是喜悅,再是滿意,而後是擁有的表情。他用建築師的眼光,把這些板材樹木盤算了一遍,忽然武裝部長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這些樹木就交給你們根據需要處理。”於是他立即回過神來,正麵對著武裝部長說:
“你是主人,指揮官,我服從你的安排!”
“算是我們武裝部全體官兵對國防建設的奉獻吧!”武裝部長看看後勤科長和參謀,把話擱置正麵說。
“這樣說還缺乏內涵,”國防工程處長習慣性地伸出右手撥了一下,同時注視著武裝部後勤科長和參謀,然後眨巴著眼睛,那神氣在具有身份地位的人看來,似乎難以接受,“應該說為保衛祖國做出貢獻!”
“我們不敢誇大其談,搶處長你的功勞,我們量力而行,這點貢獻是微不足道的,還望處長諒解!”足足大國防工程處長十二歲的武裝部長如是說。
“哪裏話,我們這些外來龍要靠你們這個本地虎坐鎮發威,你們是主人,經驗豐富,我們是客,客隨主便,性質大大有所區別,你不必謙讓,我們還需要你的真誠協助,土地的利用規劃也需要你參與……”
“不必,我們服從國家的安排,你們盡管規劃利用吧!你是個工科出身的工程處長,還用得上我們這些隻會握槍的人的建議嗎?”武裝部長打斷了國防工程處長的話,不想讓自己難堪。
“用得上,我們工程處機關的用地規劃,完全用得上你們的建議,盡管我們根據工事辦公的需要,但也要考慮你們今後的用途,這點,你們的建議至關重要!”
“至關重要?”武裝部長重複著這句話。他有些懵懵然的感覺,帶著幾份驕傲,又有幾分為新中國的解放事業做出過貢獻的心理反應,“別這樣說,你這麼一說,不是把自己的專業貶值了嗎?你們是在接受國家的使命來完成軍事任務的,我們沾不上邊,哪敢盲自專大!”
“這不能說盲自專大,的確用得上,缺少部長你的威名是不行的……”國防工程處長誠懇地說。
“別說了,處長少將!”武裝部長怕自己的能力有限,接受不了處長的重大任務,於是急急地說“我不是在推辭責任,我是在服從上級的安排,土地劃撥給你們用,這是我的職責範圍事,我無所猶豫。土地移交到你們手上後,怎麼規劃利用,我們無權幹涉,這是由於我這個地方團級幹部的身份決定的,你是軍事工程建設專業人才,少將軍銜級的工程處長,國家使命專員,要是少將你用得著的地方,本職也不敢怠慢,請處長少將盡管吩咐……”
“共同研究探討,你熟悉本地情況,又是從解放戰爭中過來的人,有過戰爭現場體驗,你要多給我們提供建議!”工程處長認真誠懇地說。
國防工程處長帶著尊重合作的態度,重新緊握武裝部長的手。這一下,同行人就可以從中看出他的為人處事風格。
“我雖是從解放戰爭過來的,但不如……”
“怎麼,你認為我天生是軍事建設的人才嗎?”國防工程處長說。
“應該說你有這種發展機遇,你年輕有為,”武裝部長很快當的回答。“解放後中國缺乏你這樣的人才,自然中國需要培養一批像你這樣的人才,你們是中國的未來,你們是中國的希望。中國的國防建設靠你們,有你們這樣的知識技術,中國一定強大,好好把握,一定會為國家做出更大貢獻。”
“當然,我們當軍人的,國家的使命就是我們的天職。”國防工程處長回答說。“我們是為服從使命而生存的。部長,像你,經曆了解放戰爭後,又為建設新中國做出貢獻。你不愧是我們的榜樣!你們為新中國奠定了基礎,這才是一項偉大的事業……”
“這些已經成為曆史了,你們要著眼未來,總括一句,新中國誕生後的發展與鞏固加強的責任在於你們這一代,你們的責任更重大……”武裝部長一邊說,一邊把目光投向站在處長身邊的參謀長、警衛員和他的後勤科長、參謀等人身上。
“啊!部長,你提到這個問題。對,我國現在重在建設與鞏固加強,十多年前,我在西部地區期間就已經參加了幾個國防科技項目建設,像酒泉這樣的衛星發射基地,就是我們新中國的驕傲。能參加這樣的基地建設也是我的幸運。這是新中國的高科技發展,新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是保衛新中國的基本!是繼承你們前輩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精神的最好成果。我出生於一個革命家庭,雖然父母親沒有跟你們一樣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但那些革命同誌遭遇敵人圍剿追殺那種出生入死的場景,我感覺得到。因為我父母在當年的革命低潮時期,就是為挽救這些遇難的革命同誌而走上革命道路的……”
“你父母親挽救過遇難的革命同誌?”武裝部長聽到國防工程處長這麼一說,感到一陣驚奇,因為他就有過遇難而被挽救的經曆。因而他追問工程處長的出生籍貫。“你原籍哪裏人?姓什麼?如何稱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