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靈(1 / 2)

世界上大概沒有比為戀人和他的妻子一起守靈再痛苦的事情了吧!臘月的北方冷的刺骨,鄉下的老屋裏。除了老火爐裏霹靂啪啦灼燒的聲音,整間屋子靜悄悄的,南盈的眼睛像兩顆掉進紅墨水裏的黑珠子,瞪得圓圓的。整整七天了,在堂屋的破板凳上坐著,朝著裏屋的方向,正好看見那一口買來的棺材和棺材裏同樣的買來的弟媳婦。這是最後一個晚上,院子裏基本上沒有什麼人了,大家都回去睡覺了,抬棺的要養足精神,孝子要養足眼淚,孝子能有多少呢?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沒有結婚,在一場的酒後事故裏意外去世,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大操大辦,一切從簡。

南盈每隔幾個小時會起身為棺材前的火盆裏添點紙錢和柴火,在男孩子的靈前念叨幾聲,好幾次姑媽進來看著她靜靜燒紙的樣子,覺得可憐,可是老理也不能不講,“盈盈啊,燒紙的時候大聲說出來,叫弟弟過來收錢。在那邊和媳婦好好過啊!”什麼媳婦,什麼收錢這些鬼話也就是糊弄老百姓的,這屋冷的活人都受不了何況是死人,再不燒點東西暖暖,他該多冷啊!南盈聽著姑姑的歎息聲狠狠地往火盆裏添了幾把枯樹枝。然後接著回到板凳上再一次一動不動的坐著。

南天覺得女兒一個人在屋子裏守靈又凍又寂寞,他懶得理會老婆張翠翠的嘮叨,倦了一床被子抱著進了堂屋。一進屋就看見好像受驚了的南盈麻利的起身喊了一聲爸,他擺手示意女兒坐下說話,南盈乖乖坐下,任由南天豎著用被子從腳踝到脖子以下裹了個嚴嚴實實,聽著他操著一口混合了陝西口音的北京話說的“齊活兒。”南盈笑了,這是她接到吳培凡出事之後的第一次笑容,給了她現在最愛的爸爸,也隻有南天有這個本事讓南盈的笑點瞬間逆轉性的低到冰點。

“不冷了吧!”

“恩恩。”

“怎麼又哭又笑的,姑姑說你不燒紙,老燒柴火,姑奶奶家留著過冬的柴火都快給你燒光了。”

“爸爸,我怕吳培凡冷。”

“傻孩子,那是屍首,熱了就爛了,這都不懂,怎麼成博士的。哎,要說你這個弟弟,好孩子,可惜了啊!還好找了個好骨襯,這下子也算是了了你姑姑的一樁心事。”

“骨襯?”這個詞彙這幾天就像個咒語一樣惹的她一陣陣不爽。人有時候急了會變得混亂,成為自己厭惡的那一種人,以前一聽大人們說什麼圈土上墳的事,南盈就想象著自己能有個間歇性失聰的功能,對這樣迷信的事她真心覺得無聊至極。現在,突然之間她好想知道這裏麵的門道。

“爸爸,這個骨襯到底有什麼說法。”南盈不屑的看了看正對著裏屋門口的那口她恨透了的棺材。又看了看好像陷入對往事無盡追憶之中的南天。

“啊?”南天不知道女兒葫蘆裏買的什麼藥,可是他倒是一百二十分樂意把過去的事講給女兒這個留洋博士聽。那種成就感可是比三十多年前和老哥們就著花生拚三五斤二鍋頭來的過癮。

“骨襯就是給活著的時候沒能找著媳婦的男的找一個伴兒,閨女我跟你說,你弟弟可是命好,出了事的當天在醫院裏就遇到一個女孩兒也意外了。這不兩家一商量,正好給兩孩子都找著伴兒了。”

“為什麼非找個伴兒啊!”南盈這話好像在問自己,她心裏也好像真的是有答案的,這件事情太突然,她好像是發了一場大大的呆,呆了整整七天。不晚,她告訴自己,還有救。

“為什麼?我跟你說人死了都得一對兒對兒葬在一起,要不多孤單呐!”南天聽著這個為什麼,心裏放下許久的煩心事又湧上心頭,剛剛要給博士生上課的嘚瑟勁頭,一下子涼了不少,他配合著屋裏的寒冷打了個全身運動的寒顫。想著找個借口趕緊離開。

“爸爸,那你呢?你是想和媽媽還是和阿姨作伴?”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的節奏,南盈這個奔三十的大姑娘啊,就是洋墨水喝多了,說話直不籠統的,又不知道迂回和婉轉,哎,怪不得一副好皮囊,一串好文憑也沒把她嫁出去,南天有時候對這個女兒也很是無奈,長得討人喜歡,小時候學習好,長大了飛的高,沒什麼可挑剔的,可就是喜歡給人出難題,小時候覺得是叛逆,扳了扳也算是矯枉過正。誰知道上了大學研究生,出了國,學問是漲了不少,可是做人真的是倒退了太多,長長讓人尷尬還不自知。行,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麼叫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