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果然是多雨的。上午隻是陰沉,下午就飄起了細雨。李若冰要撐傘,項青青搖頭。項青青記得父親下葬的那天也是下著細雨。她猜想大約是上天也在流淚。天色快要全黑的時候,他們才離開公墓。到底是遲了,誤了飛機。
李若冰擔心她身體吃不消,建議:“要不咱麼歇一晚,明天再走?”項青青想到楚君故那張冷酷的臉,哆嗦了一下:“不,不,誤了飛機就坐火車吧。”李若冰一聽頓時火大:“你不用怕,我這就給楚師兄打電話!不帶這樣折騰人的!”她急忙拉住李若冰的胳膊,連連搖頭解釋:“是我自己不願多待,這裏有太多的回憶。”自從父親去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到家裏住過一晚。李若冰隻好都依她。兩人匆匆趕到東站,正好趕上九點的火車。
李若冰怕她胡思亂想,不停的跟她說話。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幾個第一次去北京也是坐的這趟車。那時候我們玩了一晚上殺人。夏天那小子最精,總是欺負你和蚊子……”怎麼能不記得?夏天那時候老是取笑她:“項青青,你也真夠能耐的,一個文科生,高考語文竟然比我還低!”偏偏許文還落井下石:“不是低的問題,是S中單科倒數第一。”
夏天一聽更來勁兒:“天啦,在下佩服。就這你樣還能進C大金融係,人才啊!”李若冰仗義的幫她出頭:“你不就是考了個省狀元麼?不就是進了T大麼?有什麼好得瑟的?再說了,T大的別名不是什麼‘五道口男子職業學院’嗎?你就等著做和尚去吧!”一時火藥味四起。許文急忙解圍:“聽說你的作文跑題了?”她一臉哀怨:“還不是被楚霸王給忽悠的!”
又想起了楚君故!她煩躁的扭頭望向漆黑的窗外。後來大概是困了,靠著玻璃窗就睡著了。她不斷地做夢。但多是斷斷續續的片段,模模糊糊的,記不真切。
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到站了。李若冰打電話讓夏天來接。打完還抱怨夏天“真不靠譜”。項青青笑著直搖頭。真是一對歡喜冤家!這麼多年一點兒也沒變。從高二同班開始,他們就一直不對盤。偏偏兩人還一直坐同桌。聽李若冰說,那時候隻要是課間休息,夏天就找她吵架。他們班同學受不了,最後竟然每人買了一對耳塞,一下課就帶上。
她記得當年在西站北二出口,李若冰和夏天還吵得不可開交。那時許文要去B大報到,李若冰開玩笑說道:“蚊子,你進了B大,可別學楚師兄學,一肚子花花腸子!”夏天卻攀住許文的肩,衝李若冰說:“別聽她的。去了加把勁兒,爭取泡個校花兒係花兒什麼的,兄弟們也倍兒有麵子!”李若冰沒好氣的回嘴:“我看你是想借他的光吧!難怪選了他旁邊的學校!”夏天走到李若冰麵前,挑起眉稍,怪腔怪調:“我需要借光嗎?不知道昨兒是誰誇我有楚師兄的風範!”李若冰急忙澄清:“我哪有誇你,我明明是罵你和楚師兄一路貨色!”“都一樣!”夏天不以為意。這能一樣嗎?現在回想起來忍不住莞爾。
下火車的時候,夏天早已在站台等他們了,不過他身邊還多了個許文。兩個大男人接過行李,紳士的護著他們往北邊出口走。項青青恍惚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們第一次來北京的時候。那時候是那樣的興奮和快樂。
最後是許文開車送她回的香山。兩人一路都很沉默。其實她和許文高中三年都是同班,偶爾坐過同桌。他的老婆小倩還是她大學的室友。甚至當年他對她……總之,算起來還是蠻有交情的。她偶爾扭頭還能看見他那雙溫柔的眼睛。她讀的出那裏麵寫滿了憐憫。她討厭這種眼神,就像一把刀無情的剖開她想掩蓋的傷疤,讓她越發輕視自己。
到了之後,許文幫她把行李拿下來,立馬有人接了提進屋裏。他並沒有馬上走,而是拉住她輕輕的說:“對自己好一點兒,我們才能放心!”她幾乎完全崩潰,靠著他的肩失聲痛哭。自從爸爸去了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窩心的話。她感到許文的身體瞬間僵直。“君哥!”她本能的擦幹臉上的淚,轉過身。楚君故也是剛到,從車裏下來。他衝許文微笑的點頭。項青青偷偷的觀察他的臉色。好像還不錯。
許文走後,楚君故眯著眼睛看她,讓她手足無措,呆呆的站在噴泉旁邊一動也不敢動。楚君故往裏走了幾步,看她還不動,好笑的說:“賞雪麼?還不進來!”她這才緩過神兒,快步走上台階。進去客廳,楚君故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靠著沙發,翹著腿,不時閉上眼睛品評咖啡。項青青準備上樓去,他卻拍了拍沙發墊兒,笑著叫她:“過來坐!”他很少對她這樣無害的笑。她吃不準他心底的想法,隻覺得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