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謝鐵驪老師(1)(3 / 3)

我再見到謝鐵驪老師時,又是在北影院內的路上,當時他身旁圍著些記者。我欲繞行,他又叫住了我。

我隻得走過去。

他說:“關於電影的人民性,你對他們講講。”

我紅了臉說:“采訪的明明是你,我講什麼呀?”

“版權屬於你嘛。沒碰到你,另當別論。既然你在這兒了,我不能不尊重版權所屬人啊,是吧?你說你說,你說的是原版。”又問記者們:“你們是不是想聽原版的?”

我所熟悉的那一種狡黠的微笑,就又浮在他那永遠給人以親切印象的臉上。

我隻得說。

當我們離開記者,並肩走著時,他說:“有人覺得你是我的死黨。”

我說:“是嗎?”

他說:“咱們為了避嫌,要不你以後發現我,還是繞道走?”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他又說:“如果那對你是件困難的事兒,我以後繞著你走也行。”

我說:“我又沒犯什麼錯誤!”

他說:“現在是沒有,誰知我以後怎麼樣啊!中國人活得都挺不容易,犯個把次錯誤很容易。”

我不由得駐足看他,卻見他滿臉燦爛的笑容,笑得孩子般的無邪,這才明白他是在一路打趣……

九十年代初,中國電影家協會組成電影代表團出訪日本,成員名單上有我。我那年已調至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因老父親病故,長久難以從悲痛中自拔,決定不去。

影協方麵又打電話來說:“謝鐵驪同誌是團長,他很希望你去。”我立刻說:“那我去。”

我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在我看來,謝鐵驪老師基本上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隻偶爾幽默一下罷了。那次訪日,完全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原來他竟是一個連骨頭裏都可能積澱著幽默的人。簡直可以這樣說,沒領略過謝氏之風趣的人,就等於根本沒有真正認識他。

在機場,相見後,他提醒地問:“你的包呢?”

他知我記性差,怕我丟了包,足見他這位團長,當起來也像當導演一樣細心的。

我左手拎一紙袋,右手拎一紙袋,答曰:“就這些。”

“就……這些?……”

他一臉訝然,繞我三匝,站我對麵,上下打量我。

我穿一雙舊皮鞋,鞋幫有皮補丁,卻赤著腳;褲子洗過幾遭,縮水了,露踝。

他又說:“腳脖子還挺白。”

我說:“男人對男人,不欣賞腳。”

他說:“別自作多情,我怎麼那麼愛欣賞你?我是以團長的身份,對你表示不滿。上身西服,不紮領帶,卻扣著襯衣領扣!腳穿皮鞋,還不穿襪子。明明出國嘛,竟不帶包,拎兩紙袋兒!你對我當團長有意見?”

我說:“沒有呀。”

他說:“那你這麼出中國電影家代表團的洋相?我們幾個,知你是代表團成員;到了日本,警惕性高的日本警察,興許覺得你是個可疑的中國人!”轉身問其他成員:“對不對?”

大家就都說:“對!團長說的太對了!”

“日本剛發生地鐵投毒事件,團長,他這樣子跟咱們出國,有你操心的!”

他就歎曰:“唉,我謝鐵驪的命啊!”

大家皆笑。

還不到辦手續的時間,周圍又沒地方可坐,幹站著多沒意思,他就指著我拎的一隻紙袋兒,繼續拿我開心:“這隻紙袋兒還印滿了小紅心,不夠一百個,也有八九十個!原來裝著某女士送給你的東西吧?”

我說:“不是中國心,是日本心,一位日本女性來北京,到我家訪問過我。這是一隻日本禮品袋。”

他又轉身對大家說:“都聽到了吧?他如果在日本出什麼緋聞,那是和我這團長沒什麼關係的!日本禮品袋兒肯定不僅這一種帶這麼多小紅心的,人家偏偏選擇這一種袋子,意味深長嘛!”

我裝無邪,成心誘他調侃,清白無辜地說:“人家年齡比我大。”

他說:“那更複雜了!都作證啊,我沒登機就開始操心了,我可是有責任感的團長!”

大家就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