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懷念親愛的於曉陽弟弟(3)(2 / 2)

《大海風》《開著火車進北京》都屬於主旋律題材的電影。拍此類電影,曉陽同樣是激情飽滿的。但是我知道,他的電影夢確實另有寄托……

2000年以後,又長了10歲的曉陽,遠赴新疆拍了連續電視劇《阿凡提》,並且認識了後來成為他妻子的維族歌唱家阿麗貝賽爾,於是高高興興地結婚……

婚後的曉陽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漸漸發福了。

於洋老師和楊靜老師也為他倍感欣慰。

在他們的家中,楊靜老師有次滿麵春風地對我說:“我們的家,有台灣女婿、維族女兒,還有我這個蒙族媽媽,於洋這個漢族爸爸,是一個兩岸關係和睦,民族團結的大家庭。”

接著我和於洋老師、楊靜老師又談起了曉陽,我們都認為作為導演,他該再拍電影了。

此時的北影已歸於中國電影集團。

而此時的中國電影,已經市場化、商業化。這意味著娛樂化電影成為主流電影。

過後我把曉陽請到我家,嚴嚴肅肅地問他:“曉陽,還想不想拍電影?”

他說:“想啊哥。”

我又問:“能麵對現實了嗎?”

他說:“慢慢學著接受現實吧。”

再問:“那現在想拍什麼樣的電影呢?”

答:“在主旋律電影和娛樂電影之間的那一類電影。”

我一愣。

他說:“哥,這話可是你在一篇關於電影的文章中寫著的。你認為中國電影應該把兩者之間接近空白的地帶填補上。”

我說:“讓別人去補上。你拍既能順順利利地通過,還具有一定娛樂性的那一類電影。”

他凝視我片刻,低聲說:“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世故了?”

後來,他請我向他推薦劇本或可以改編為電影的小說,包括我自己的。

幾天後,我又請他到我家,接連向他講了幾種題材的幾個故事,他皆以沉默表示不感興趣。

我說:“那講最後一個故事。”

便概括地講了我的小說《紅暈》的內容:

2000年後的某年某月某日,中國登山訓練隊在某雪域山頂,發現了三具當年進行長征的紅衛兵;凍屍在某市的生命科學研究所被解凍了,居然活轉來。以當年偏僻落後的小縣城紅衛兵的眼來看今日中國之大都市,其發展變化定令他們目瞪口呆,恍如做夢……

他立刻大叫:“哥,咱拍這個,咱拍這個!……”

但這樣的電影,盡管立意是良好的,畢竟題材與“文革”沾邊;於是共商議,將三名紅衛兵改成一名女赤腳醫生……

電影局很快批準了選題。於是曉陽像一台能量充分的馬達般運轉起來——改劇本、分鏡頭、定攝影、組建攝製組……

他激動、自信、亢奮。

忽而聽說,中影集團公司又給了他新的任務;拍一部中韓男女青年之間的都市愛情片。

他隻得暫且放置《紅暈》,在電話裏和我告別了幾句,第二天,便前往外地選景去了……

回來的,卻是長眠不醒的曉陽。

他在電話裏跟我說的那幾句告別的話,成為與我的訣言……

今年是曉陽離開他的父母、親人和朋友們的第四個年頭。

楊靜老師告訴我——她打算將曉陽遺留下來的字稿整理成集,出版為一本書,以了卻他們夫婦對兒子的一樁心願。

我當即說:“那麼由我這個哥,為曉陽作一篇序吧。”

她說:“我們正是這麼想的。”

是以,在春節期間,我斷斷續續的,為我的曉陽弟弟寫下如上一些文字。

我想說,作為電影導演的於曉陽,他一生最大的最多時候的苦悶,不是別的苦悶,而是他與中國電影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苦悶。

但是我不認為,那一種苦悶,完完全全是外部的、客觀的原因造成的。我覺得,事實上,那一種苦悶,也由於他對中國電影過於一廂情願而又理想化的執著所致。

電影是足以表現理想的事物。

但是電影本身,尤其商業時代的電影本身,總體而言是大可不必理想化地去看待的事物。並且,過於自我地和它發生關係,也是不明智的。然而我又覺得,曉陽所經曆的那一種苦悶,有許許多多的電影導演,都是或多或少經曆過的。所以,那一種苦悶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它具有一定的文化性……

但願天堂也有電影這一回事,那麼我的曉陽弟弟,可以繼續在天堂裏去逐他的夢想了……

2000年1月25日於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