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曉霧大作,不見光亮,卻恍若置身靈山福地,令人飄飄欲仙。
江既零醒來時,早已空無一人,想來也是江湖中人的習性,來去自如,一個跟頭便已越過幾個山頭。
寺內薄霧彌漫,散在身上滲來絲絲清冷。江既零呼出口白氣,竟也混入了霧氣中,刹那間仿佛身心已要融化其中。這樣子的早晨山上不知經曆了幾許,每每都會感覺沁人心脾,為之悸動,卻又覺著吸進了陣陣悲涼。
燭台上紅燭早已燃燒殆盡,不具形狀,僅留燭蠟冰冷。廟裏本就沒什麼生氣,唯有三三兩兩的鳥鳴聲,輕啄著寂靜,準備鳴奏一日的喧囂。楠木大門觸手生涼,江既零在門口來回張望,未見人影,便匆匆忙忙跨出門檻,繞過小巷,徑直往山上趕去。
寺中秋意漸露,廂房前的矮株楓樹像是被晨霧凍紅了臉頰,紅葉上凝著細細白露;池中幾叢殘荷緘默不語,候聽瀟瀟雨聲;院內寂靜無聲,唯有沙沙掃地聲推搡著枯葉。
“哎,小胖子不在,這院子我們都快掃了大半個時辰了。”葛天仙拄著笤帚歎著說道。
鄭金花停下來顛了顛簸箕說:“昨兒天花師父講的神神秘秘,也不知道靠不靠譜。你說從那樣高的瀑布摔下去真的能無恙?還真以為自己是鯉魚躍龍門不成。”
“哈哈,就他那樣遊都遊不動還想著蹦踏,不沉下去已是奇跡了。”葛天仙笑道。又想起今早天花師父的囑托,向鄭金花商量道:“誒,你說咱倆要不要下山去尋小胖子,反正上山下山也就一條道,指不定路上就遇上了呢。”
“嗯,好好好!與其在這兒耍笤帚,還不如下山走走……”
後山崖邊,楊姝娘癱坐在地上,一臉惶恐,圓睜著雙眼,哆嗦著合不攏嘴,好似失了魂一般,驚慌失措,陷入極度恐懼之中。腦中猶記教主臨行時千叮萬囑,務必要摘下懸於水簾洞中的碧玉寶葫蘆,取回潭水之中盛開的並蒂雙蓮,否則提頭來見。怎料風雨難測,水簾洞已毀,寶物早已不見蹤跡,隻能空手而歸。如今當真是萬念俱灰,橫豎都隻有死路一條,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沒有教主賜下白骨丸的解藥,也終究是在劫難逃。倒不如跳下崖去,一了百了!楊姝娘轉念一想,心酸不已,自己身死不足惜,隻是可憐我……念及此,楊姝娘早已泣不成聲,咬牙切齒道:“可恨那竊寶畜生,不僅壞了教主大事,還害我性命不保,若是有生之年讓我遇上,必定砍了他雙手雙腳,讓他生不如死!”言罷從懷中掏出絲巾摸了摸哭紅的鳳眼,不作停留,起身搖搖晃晃下了山去。
山路雖鋪上了石階,不少處卻仍舊崎嶇,須得小心謹慎才行。饒是鄭金花和葛天仙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數次,遇上那逼仄陡峭之處仍是免不了費一番力氣。
“這都走了半道了,怎麼還不見人呢?”葛天仙怨道。
“說不定還在山下呢,師父們恐怕們還沒找著吧,我看咱倆還是來早了,大清早的都沒見個上香的人。”鄭金花話音剛落,就瞧見前頭有位綠衫女子獨自緩緩走著,身形落寞,好似心事重重。趕將上去搭話道:“女施主這麼早就來上香請願,可真是心誠啊!”見她未答話又說道:“放心吧,我們寺裏麵的菩薩可靈驗了,”鄭金花怕她不安心又接著說道:“真的真的,昨日我一同伴不慎失足墜落瀑布,本以為生還渺茫,哪知寺裏的師父卻說隻管今早來山道上候著便是了,定會安然無恙。這可不是平日裏念經拜佛得菩薩庇佑嘛,你說靈是不靈。”
葛天仙見他說得唾沫四濺也來湊道:“可不是嘛,這麼高摔下來,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到時見著人了我可得好好看看有沒有斷手斷腳的,不然真的是走大運了。”
綠衣女子本不在意小娃子嘰喳說了些什麼,倒是聽進去了瀑布之詞,腦子不由聯想到今早之事,細細一想卻又覺得荒唐,竊寶這種事豈能真是黃口小兒所為。稍稍一怔,隨之擠了個笑臉衝鄭金花說道:“多謝小師父寬慰,尊寺芳名遠播,靈驗可是出了名的,十裏八村自是無人不曉。冒昧相問是寺中哪位高僧禪心慧語、料事如神,可否相告,好讓奴家改日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