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
黑暗的長巷裏,靜寂無人,隻有一盞燈。
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燈籠下,卻掛著一個發亮的銀鉤,就像是漁人用的釣鉤一樣。
銀鉤不住的在寒風中搖蕩,風仿佛是在歎息,歎息世上為何會有那麼多愚昧的人,願意被鉤上這個銀鉤?
這就是銀鉤賭坊。
蘇鳴就是一個愚昧的上鉤者。
此時的他與白日判若兩人,一襲青衣顯得樸素,若是有識貨之人看到卻絕不會覺得簡陋,最上乘的蘇州綢子,江寧織工第一的驂神針親自動手,剪裁得體,蘇鳴的身形偏瘦,身高七尺有餘,看上去像個入世不深的書生。
賭場的小廝無疑是識貨之人,看到蘇鳴的那刻,他的眼睛就亮了,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殷勤地領著蘇鳴進入賭場後院。
穿過長長的過道,比之前院的熱鬧喧囂,後院卻顯得有些安靜。
從外表看這賭場破破爛爛,到了後院才發現另有天地,裝潢是毫無疑問的金碧輝煌,大廳中擺了十六張桌子,無論你選擇那一張桌子坐下來,你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
大廳後麵有道很高的樓梯,沒有人知道樓上是什麼地方,也沒有人上去過,因為無論你想要些什麼,樓下都有。
此時這裏隻有兩三張桌子上有客人,除了色子滾動,籌碼移動,和偶爾的咒罵聲,女子的輕笑聲,並無多少其他雜聲。
蘇鳴隨意挑了張桌子坐下,旁邊立刻坐下了一個賭妓,一旁還站了一個賬房先生,臉上帶著謙恭而得體的笑,也不說話,隻是盯著蘇鳴看。
蘇鳴會意,從褡褳中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賬房先生迅速辨認一番,返還了相應的籌碼,然後施了一禮,說:“客官可去櫃上兌換籌碼,或是帶走,下次再來。”
一旁的女子看著籌碼倒吸了口氣,賭場規矩,百兩以上的籌碼是方形,而這樣的籌碼足足有五十個。須知按當時的物價,一座頂上好的燕翅席,才隻一兩二分銀子,一百兩銀子就足夠中等人家好幾個月的嚼穀了。她萬萬沒想到這貌不驚人的少年竟隨手取出這樣一筆巨款,不禁暗自揣測少年的身份。
蘇鳴卻也在暗暗心驚,因為籌碼一入手,他就發現這籌碼竟由玉石製成,細膩、溫潤,似是老玉,雕刻上承襲西漢遺風,光是這些玉的價值就不在五千兩之下了。
一般的籌碼由竹子製成,因為玉石易碎,且經過無數人過手,容易變成淡黃色,不再純白如脂,無形中就貶值了。賭場的主人不可能想不到這點,而且一個賭場一天的流水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賭場若能拿出等值的玉石來,這個賭場的財力將有多雄厚!
此時博主(荷官)已然走了過來,蘇鳴便忍不住詢問,博主約莫四五十歲,樣貌平平,穿著代表賭場身份的藍色衣服,聽了蘇鳴的提問並不意外,似乎不是第一次回答這個問題,淡然道:“這樣沒有人偽造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