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揚州,陰雨綿綿,四喜巷的石板路冒出絨絨的青苔。順著青石板向東二三百米有一個茶樓,正門掛著的牌匾寫著“四喜茶樓”,細看這四個字不難發現是像是出自兩人之手,前二字內斂中不乏蒼勁之勢,一看便是出自男子手筆,後二字剛柔中少了些勁力,倒是看不出寫字的是男是女。
四喜茶樓裏坐著個矮胖的掌櫃,這掌櫃渾身上下滾圓滾圓的胖,大老遠看起來像是巨大的球體,此時,這個他點了棧茶正坐在櫃台裏翻看賬目,時不時的抬頭看看三層天字號廂房。
旁邊的小二甚是機靈,眼珠轉了轉,搓了搓手,上前一步:“掌櫃的,廚房灶上熱著吃食,要不小的給樓上的送點去?”
掌櫃的看了眼小二,心下想了想,歎了口氣,“還是算了,再等等吧。”似乎又想說些什麼,最後隻是吩咐小二下去歇息,一會開張了再替換自己。
掌櫃今年三十又六,當掌櫃當了十二年,三年前這四喜茶樓的前掌櫃辭別,便被本家派來頂替,不想這一幹就是三年,本以為此生也就隻能做到個三等掌櫃,豈料昨日樓裏突然來了個大人物--徐家大房的大姐兒徐若蘭—徐家的族長。
這徐家便是天下文儒口中的帝都徐家,徐家祖上起於建鄴,經三朝更替始終不倒,隱隱有世族第一家之稱。三年前八王叛亂時徐老國公病重,死前匆忙將徐家分家,力排眾議將族長之位傳於嫡長孫女徐若蘭,而非嫡子、嫡孫。這徐若蘭也是有魄力的人兒,當場立誓終身不嫁,徐老國公這才放心去了。受八王之累,朝堂上各大家族均受到不同程度打擊,徐家不得已遷出帝都來到這揚州。不過,大族就是大族,即使損傷一二,經過這三年休養生息,徐家已是穩穩的在這揚州城內站住了腳。
小二不明所以,掌櫃明明很看重樓上的東家,可為什麼不再主動點呢?這是大好的機會啊。不過,這小二天生心大,想不通的就不再深究,轉而到廚房去了。掌櫃的如何不知道小二的心思,隻是這徐家大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坐穩徐家頭把椅子的人物,自己的那點微末伎倆還是少做好一點。
“哎,到底要如何才能走進這個徐大姑娘的眼裏呢?”四喜樓的掌櫃在內心嘀咕著。抬頭又看了看三樓的房間。複又低頭看起了賬本。
四喜巷本身是個窄巷,不在這揚州城繁華街上,又是清晨,故而當灰棚獨駕馬打巷口一出現,掌櫃就立馬發現並起身張羅,隻見馬車上跳下一個十五六歲長相俊秀的男子,隨手將韁繩遞給小二,扯下蓑衣,整了整衣衫,像掌櫃恭敬的抱拳,“冬掌櫃,幸會。”
掌櫃的見這男子氣度不凡,卻不自報家門,心下越發的小心謹慎,當下回禮,引著灰衣男子上樓,“公子請便。”想了想,又道“今日,茶樓還是營業的,公子有事可傳人叫小的。”
這灰衣男子正要推門進房,聽到掌櫃的話,忽而一頓,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掌櫃,隻輕輕一聲“嗯”,算是應了。
掌櫃便不再多言,恭敬的退到樓下。
灰衣男子這相進房,便看到一個身著月白色襦裙的女子靜坐太師椅上,身後恭敬肅穆的立著四個丫鬟,確是環肥燕瘦,各有姿色。男子也不客氣,當即拉了個椅子坐下,端著桌上的茶吃了起來。茶是粗茶,男子像是餓極,也不挑剔,就著茶點吃的滿嘴點心渣,吃完就著帕子抹了把臉麵,看著女子似無意開口“說吧,這麼急著叫我過來是什麼事情?”
“沒事就不能叫你回來?”女子挑了挑眉,神色戲謔。
“哈”男子幹笑一聲,黑眸中印出女子溫婉的麵頰,似乎想到什麼,神色轉而不明道“你徐若蘭可不是這種沒事找事的人。現今朝堂是個什麼情況,你可別和我說你不知道。”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八王之子,原名陳子宸,說來八王府的人應該是盡數處決的,但是,當年逆王八王的母妃淑妃是徐老國公拜把妹子,徐若蘭對此卻是嗤之以鼻,什麼拜把妹子,朝堂之上,親生血脈尚可反目成仇,況且這虛無的結拜之義。八王妃原本生的是雙生子,但是皇家諱忌雙子,通常出生的雙子必去其一,淑妃求到徐老國公這裏,正好徐若蘭的庶妹徐若竹出生,便偷換了二人的身份,故而八王妃誕下的是“龍鳳呈祥”,而這個被換的倒黴孩子就是現在的徐子宸。這事本是密辛,徐老國公倒是不曾瞞著作為自己一手調教的嫡孫女徐若蘭。不過徐若蘭卻一直心存疑慮,徐老國公是否已經遇見到了八王之事不成為徐家留有後手呢?若是當年八王事成,八王嫡子是斷然不會放過這個在徐家長大的親兄弟,畢竟徐家作為當世大家會更傾向支持一個一手調教的皇子。八王宮變事發,徐老國公眼見太子大事已成,當機立斷,讓徐若蘭帶著徐子宸南下退出帝都,徐老國公本意是讓大房一係回建鄴祖宅修養,待時機成熟後再北上,徐家畢竟起於建鄴,文人學子雲集,憑借徐家的聲譽,不論是起複還是其他都會相對會更容易一些,不過彼時徐若蘭已是徐家族長,大筆一揮,建鄴變成現在的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