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退後,左思右想,回到太醫院中,見同行溫太醫正在煎參湯,便湊上去道:“行知,今夜這湯,讓我去送一送吧。”
溫太醫不耐道:“你是產科的,怎麼好送皇上喝的湯?”
胡太醫臉上露出個尷尬的笑,又道:“宮中產科醫生也不是隻有我一名,眼看著若貴人要臨盆,我也想露個臉,行知行知,你就幫幫我吧。”
溫行知歎了口氣道:“怕了你了。”
胡太醫幫著他看起了參湯,心裏默念,淑妃娘娘,小臣這是為你著想,望你今後莫怪我。
當夜,徐澈從胡太醫處聽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卻不動聲色的喝完了一整碗參湯,最後道了句:“若是藥材不夠用,你來尋朕便是,這消息,還是壓下吧。”
“諾。”胡太醫見聖上是這反應,也不訝異,反而堅定了自己心裏的站隊。
臨告退前,徐澈又道了句:“過幾日再來送湯吧。”
胡太醫喜不自勝,連連點頭。
東海,琉璃島。
和霍蘭人的談判已經膠著了數十日了。
雙方一直爭執不下,成將軍素以鐵血手腕聞名東海,於談判一道十分不屑,但大周的火炮及戰艦都是數十年前的款式,轟一轟海寇等烏合之眾還勉強可行,麵對霍蘭人的精密軍械,則毫無還手之力,他敗了兩回,不得不聽小皇上的話接受談判了。
因他實在忿忿不平,便推說自己舊傷複發,令副將常春頂替自己負責談判。
常春坐在自己的軍帳中,盯著張銘命人送來的信,陷入了沉思。
霍蘭人的那位總督,想要什麼,他大致也清楚了。但琉璃島是大周東麵的門戶,不論是出於戰略考慮還是一國的尊嚴,都不能輕而易舉的交付出去。
何況,皇上的底限也是不得割讓土地。他們打了一手好算盤,想用租借的手段圈地,真當大周人是傻子麼。
幾位副將中競爭亦十分激烈,他背後雖有常信的光環在,但常信一身的沉屙舊疾,影響力大不如前。大周雖然曆來文官與武官間涇渭分明,但即便他自己,出於私心,亦有親張遠陳的意思,而另幾位,自然也有各自的打算。
他歎了一口氣,張銘的信裏寫的前景,確實極有道理,但怎麼將他從蘇州請到建州來,是個大問題。
孫琢亦在軍帳中,他正在擺沙盤看地圖,時不時看一眼常春那處的動靜。
“孫琢,來看看你姐夫的信。”
“哎”他應了一聲,就立起身往常春那去,接過信後上下通掃了一遍,便露出了個笑。“姐夫真是想的周到。”
常春點了點頭,“眼下他困在蘇州,難以一展拳腳,如何將他調過來是個問題。”
孫琢眉頭一挑,燦爛一笑:“這好辦,他既是船舶所的主事,又準備替皇上督建新的,咱們這兒不是正壞了兩艘艦麼,讓他來幫忙看看,也無可厚非啊。”
常春歎了口氣,“你倒是越發粗暴直接了。不過這樣也好,連成將軍都說你和他年輕時像。”
他提到成將軍,孫琢臉色卻不大好,幹笑了兩聲,也不應答。
常春看他麵上尷尬,想到其中原委,便輕聲一哂:“你去寫將你姐夫請來的發函吧。”
孫琢搖了搖頭,便回自己軍帳裏寫函了。
提筆時,他腦子裏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隨後抬手按住自己眉心,咬牙寫了起來。
張銘接到了建州邀自己去的消息,高興的連覺都睡不好,連夜收拾起了行李。他想到明月如今身份尷尬,不適宜帶在身邊了,尤其建州有孫琢,引他誤會就不好了。於是,對正在收拾衣物的明月道:“你不必收拾自己的東西,照舊住在這裏便是。”
張銘一直未睡過床,明月即便再蠢,心也涼下了。乍聽得這消息,還是愣了片刻,壓了滿腔的辛酸,點頭稱是。
這段時日,她一直小意溫柔,張銘雖然不太關心這些,但這人天天在跟前晃,他也覺出些不對來,但他自認什麼都未作下,因此就裝聾作啞,三五不時的還跑寒山寺去聽一晚上的老和尚講經,端的是清心寡欲,一心隻想自己千裏之外的妻子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說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和琳娘分別這樣久,每每入夜,便時不時的思念,將他整個人都釀的深沉了。
次日出行,他又登上了船,隻帶了一個周芹,和一包頗輕的行囊。這回坐的船是建州商船,舊歸舊,卻平穩的很,他立在甲板上,覺得十分自由,心道,霍蘭人不就是荷蘭人麼,牛皮圈地,□□火炮,盡管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