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齊攸總覺得羅寧說國主不是老太後親生,這事不太靠譜。可是羅寧總不至於是想拿聳人聽聞的說辭來嘩眾取寵的人。澹台錦不明緣由地笑了,可是齊攸還是瞥見澹台錦的眼裏一抹危險的意味。
羅寧微微停頓了一會兒,視線轉向了手中的茶盞。齊攸等得快要瘋了,難不成是文昌縣侯憋瘋了在家縫龍袍繡鸞鳳被羅寧的爹爹瞧見過,次後又說給了兒子聽?
齊攸想想就覺得不能,這種段子,上得了台麵的說書人都不稀罕講。
羅寧慢慢說道,“宮闈秘史自然不是我這樣的人打聽得到的,所以我說的話沒有任何佐證,左不過就是我的猜測罷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澹台錦,“我這人瑣碎,在下昱城關上待了這些年,閑下來的時候,下昱城二十年之內留存的來往軍令、諭令、軍報的副本,每一封我都看過。”
齊攸想起澹台錦軍中案上常堆著的那座高山,又默默想了一下二十年的積貨,心裏吃驚了一下,那可不是小數目。想想羅寧這愛好還挺特別,齊攸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視線轉回澹台錦這裏卻又吃了一驚,澹台錦的眉頭微微鎖起,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
羅寧繼續說道,“將軍知道,下昱城在都城東南,要提防的是帝都和帝都以南。但是中原已經很多年無戰事了,這些年北邊的烽火再燒,這裏也隻有往外調兵的份兒,很少需要增加駐軍。最近十年裏這裏增兵或是緊急駐防的次數不超過十次,其中九次都有因可溯,或是皇上駕崩,或是東南鄰國國內局勢有變,或是燁北入侵等等。這麼細看起來,隻有一次,南方平靜,下昱關卻毫無道理地緊急加強了守備。”
羅寧停止了敘述,他看著澹台錦,齊攸好奇地咬了咬嘴唇,還不能立刻明白羅寧話裏的意思。
“什麼時候的事?”澹台錦低聲問道。
“令尊大人辭世前七天的時候。”羅寧又說道,“那封軍令就和之前兩年內陸續下達到下昱城的軍令一樣,是由令尊大人起草,加蓋大將軍關防的。”
齊攸深吸了一口氣,隱約覺得京城這套九連環今日像是要開了一環。她看著澹台錦的黑色眸子,依舊深不見底,古井一般起不來任何波瀾。靜夜裏,聽他平靜地說道,“家父當年是國主心腹之臣,齊國軍政大事多有參議,草擬國主詔書、軍令不知其數。”
羅寧點點頭,齊攸覺得他似乎有些幹渴,仿佛再開口有許多艱難。她伸手剛拿起酒壺想要斟茶給他,就聽見他說道,“但那一道軍令絕不是澹台老侯爺的手筆,我平生酷愛金石書畫,臨過澹台侯爺的字跡無數,自然熟識澹台老侯爺的筆跡……也更熟識家父的筆跡。將軍,那一封軍令,絕不是澹台侯爺的手筆。”
齊攸隻覺得自己的心思都空了一會兒,根本無法從羅寧平淡的敘述中捕捉到那背後的詭秘複雜。隻是本能地,她相信羅寧說的都是真的,她盯著帳篷中燃燒的火堆,模糊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
羅寧說,在澹台老侯爺臨死前不久,有人用他的關防和筆跡在下昱城施令,這裏很有問題。齊攸盯著火苗背後的一點虛空,默默地在心中從事情的結果向前推衍。下昱關其實有兩種作用,一是依仗地勢抵禦來自南方帝都的攻擊;二是駐軍,為守衛京師提供兵員。
齊攸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說不通啊,澹台老侯爺當日是國主的心腹之臣,如果有人要盜用他的命令,下達的應該是調兵令,而不是加強守備的命令。”
羅寧轉頭看著齊攸,聲音很低,“齊姑娘說的是,澹台老侯爺的命令便是國主的命令,所以反過來說,盜用澹台侯爺印信的人必定是要謀反,但既然可以調動軍隊,卻隻是加強守備,這隻能說明兩點。一是謀反的人以為自己勢在必得,二是謀反的人知道,皇上恐怕會幹預齊國內事,所以提前做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