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禪氏看著容若,看見他氣色紅潤麵若滿玉,心裏就很舒服,隻要他過得好,自己怎樣都無所謂,此刻聽見這句話,更是笑著問:“是誤會嗎?其實她沒有誤會對不對?表哥,眼下的一切都不是我自願的,五月裏的事,我沒先到會變成那樣,我隻是想離開翊坤宮,想報複郭貴人對你的侮辱……”
容若驚恐地朝後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匆匆忙忙行禮說:“臣還有要務在身。”說完轉身就走,可表妹的話卻似魔咒般一直繚繞在耳邊,再後來他直覺得深宮裏待不下去,尋了個由頭把差事交給別人,不等寧壽宮中秋宴散席,就匆匆離開了禁宮。
容若生怕自己多留下去,會給表妹帶去麻煩,一直以來為了不讓父親派人暗中為難表妹,自己克製隱忍,對妻妾用心,更屢邀外差遠離京城,可難免在京時遇上節日要入宮幫忙,沒想到今天會是這光景,想想背脊就發涼。
而覺禪氏自然也是回自己的住處,回想那短暫的一段相遇,知道他沒有誤會自己變心,知道他在家裏過得還好,原本空蕩蕩沒心沒魂魄的軀體,反漸漸有血有肉起來,可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屋子裏才半天功夫就堆滿的禮物,又是不屑而蔑視地笑起來,對於腹中的孩子能否長大,毫無期待。
其實這個孩子去哪兒她都無所謂,但絕對不能讓孩子喊惠嬪額娘,當初那個夜晚噩夢一般就纏著她,惠嬪故意把自己打扮好,故意送去皇帝那裏,皇帝那一晚是意亂情迷的,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和誰**纏綿,她不怪是皇帝毀了自己的人生,罪魁禍首是惠嬪,可惜事情過去太久,哪怕想揭發她對皇帝用**之藥,也來不及了。
香荷端來熱水給她洗臉,忐忑不安地在邊上說:“奴婢實在愚笨,主子才說要求德嬪娘娘不讓惠嬪娘娘搶走您的孩子,可您為什麼今晚非讓德嬪娘娘撞見呢,奴婢是知道您和納蘭大人沒什麼的,隻是表兄妹說說話,可是德嬪娘娘萬一想錯了怎麼辦,萬一她去慈寧宮或者皇上麵前說兩句,您可就慘了呀。”
“**宮闈的罪過,最重的懲罰是怎樣?殺頭,誅九族,又或者呢?”覺禪氏清冷地一笑,用熱毛巾捂著臉躺下去,悶悶地從毛巾底下發出聲音,“莫說我和納蘭大人沒什麼,若是真有什麼,德嬪也不會到處去宣揚,這宮裏沒有比她更在乎皇上的人,為了保全皇上的顏麵,她一定會選擇自己吞下去。妃嬪私通**宮闈,多大一頂綠帽子扣在皇帝頭上,私通的人死了幹淨,可皇帝卻要頂著這個名頭繼續過下去,那就是身為帝王一生的恥辱。”
香荷在邊上聽得雲裏霧裏,她怎知自家主子和納蘭容若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隻見覺禪氏揭開毛巾遞給她,笑著說:“傻瓜,不要瞎想了,過幾日德嬪娘娘就該來找我,她若不來找我,我自然還有別的法子。”
香荷無奈地吐吐舌頭:“反正還早呢,您要明年二月裏才生,生之前有的是時候。若是個公主,隻怕惠嬪娘娘也不會惦記了。”
覺禪氏憂愁地捂著肚子說:“我額娘頭一胎就是兒子,不知道我會不會像她,若是公主也好,皇子才是麻煩,頂好是……”她心頭晃過生殺之念,渾身一緊背脊上陣陣虛汗,她不能扼殺這個孩子,她不能明著反抗這個皇宮,不能做任何過於紮眼的事,不能讓皇帝察覺自己的異心……不能,不能,太多太多的不能,唯有老老實實地活下去,還要活得好。
覺禪氏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床單,痛苦地閉上雙眼,方才容若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她多希望自己是顏氏,多希望現在肚子裏的孩子,是為他而生。
這邊廂,寧壽宮裏的鼓樂停了,嵐琪本該伺候太皇太後回慈寧宮,可她卻突然說不舒服,央求端嬪和布貴人送太皇太後回去,眾人當然樂意效勞,她也不去老人家麵前告假,太皇太後又不能當眾嚷嚷著問她怎麼了,而玄燁和幾位王爺親貴還有話說,眾人恭送太皇太後離開後,她不等貴妃、溫妃先行,就帶著環春幾個走了。
佟貴妃和溫妃分別在門前升轎時,聽見侍立恭送的妃嬪裏有人說:“德嬪娘娘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貴妃娘娘和溫妃娘娘還沒走呢。”
便有人笑:“大概是惦記皇上今晚去永和宮,早早回去準備了。”
佟貴妃坐定軟轎中,隻當沒聽見,吩咐起轎後便離了,倒是溫妃留下來,派人去問李公公今晚皇上去哪兒,卻是說去翊坤宮,眾人一時都看著宜嬪,弄得她很尷尬,笑著欠身告辭,趕緊回去準備,這邊的人便去亂打聽,才知道是因為德嬪說不舒服,推脫了侍寢。
說來玄燁為了規避立後傾向,不給外頭朝臣任何猜測,平素承乾宮、鹹福宮兩處端得平穩,大節日裏都不會去兩宮任何一處,時日久了佟貴妃和溫妃都習慣,但畢竟是難得的好日子,皇帝去哪兒都是對那一處的隆寵和重視,德嬪好端端的推脫掉,眾人竟也不信她身子不舒服,酸溜溜說她假惺惺裝大度做好人。
這些難聽刻薄的話嵐琪聽不見,她匆匆忙忙回到永和宮,看過胤祚好好的,便洗漱更衣早早上床了,環春起先真的以為她不舒服,來來回回問了好幾次,還算計著會不會是有好消息,但嵐琪最後對她說了實話,說她心裏有事兒放不下,要自己冷靜地想一想,環春這才不安地由著她自己呆在寢殿裏,因怕有什麼事,和值夜的宮女換了班,親自等在門外頭。
可饒是空蕩蕩的殿閣裏沒有一點聲響,嵐琪翻來覆去地還是不能平靜,今天覺禪氏跌入納蘭容若懷抱的一幕像刻在她心裏似的,別過後哪怕宴席上一陣陣笑聲,哪怕戲曲鑼鼓沸反盈天,還是沒能勾開她的注意力,時不時會去看看覺禪氏空著的座位,莫名其妙地擔心她會不會還和納蘭容若在一起,時不時盯著離席離開的人,生怕他們也會在外頭撞見,神叨叨地熬到散席,實在是沒精神再去伺候太皇太後,她這樣反常一定被老人家看穿,可她不想說更不能說,若覺禪氏坐實私通,她死了不打緊,納蘭容若死了還會有別的能臣才子,可對於玄燁而言……
“不行,不行。”嵐琪捂著腦袋在床上翻了滾,鄭重其事地警告自己,“別再想了,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發生。”
然而玄燁和幾位王爺親貴話別後,卻並沒有去翊坤宮,本想轉去永和宮看看嵐琪到底什麼不舒服,李公公勸說皇上這樣做會讓宜嬪對德嬪生恨,玄燁這才作罷,派人告知宜嬪他過幾天再去,就自行回乾清宮,但坐著醒酒歇了半個時辰,心裏還是覺得古怪,喚了李總管到跟前問:“她哪裏不舒服了?為什麼不請太醫,是不是有了?”
李總管忙說他已經派人去問候,說歇下了挺好的,大概是今晚的酒太烈,但說著說著,他又尷尬地說:“另有一件事,也不知和德嬪娘娘不舒服有沒有關聯,奴才手下的小太監說,瞧見德嬪娘娘在寧壽宮外遇見覺禪常在,萬歲爺您說……娘娘她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