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全
久違了,我日夜思念的母校——寧夏大學。遊子歸來,既是展望你的新容貌,也是重溫舊夢。
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了,但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卻如昨天。佇立在教學樓邊我仿佛又坐在教室裏聆聽諸位老師的諄諄教誨——吳教授來上形式邏輯課了。他個頭不高,身材微胖,精神奕奕。在講台上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進行著嚴密的邏輯推理:“許多年來,人們看到的天鵝都是白色,人們從來沒有看到過其他顏色的天鵝,也就是說沒有遇到與之相矛盾的情況,所以‘所有的天鵝都是白色的’,這種概括方法便是簡單枚舉歸納法。魚都用鰓呼吸,鳥都會飛,血都是紅的等等,都是通過簡單枚舉歸納法得出來的結論。”吳教授宏亮的聲音在階梯教室中回蕩,每個角落都能聽得到。他思維敏捷,知識淵博,講課深入淺出,例子信手拈來,幽默,詼諧中往往含有深邃的哲理,時時撩起大家的聽課興趣。他說,有一個人誇耀自己文章寫得好,沒有直說,是這樣表述的:“天下文章數三江,三江文章數吾鄉,吾鄉文章數吾弟,吾弟請吾改文章。”話音剛落,教室裏立刻響起一陣輕鬆的笑聲。
李教授給我們教古代文學。他講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感情豐富。分析作品時,常隨著作品情調的起伏亦喜亦悲,有時帶一點簡單的手勢。講《陌上桑》的“青絲為籠係,桂枝為籠鉤”時,一邊語言描繪,一邊作提籃狀,生動傳神,給人印象深刻。
劉教授講古漢語,闡述問題言簡意賅,幹淨利落,也常常不乏詼諧有趣的例子。在講發音和口形的關係時,說了這樣一個笑話:有姑嫂倆,嫂嫂的牙齒黑,姑子的牙齒白。嫂嫂怕人家看見她的黑牙齒,小姑怕人家看不見她的白牙齒。有一天出外,有人問嫂嫂:“你姓什麼?”她鼓著嘴巴回答:“姓胡。”又問:“你喜歡什麼?”她答:“打鼓。”再問:“家裏有什麼人?”“家姑。”那人又問小姑:“你姓什麼?”小姑張大了嘴唇回答:“姓陳。”又問:“什麼名字?”她答:“亞銀。”再問:“家住哪裏?”“肇慶。”還有講外國文學的俞教授、郭教授,講現代漢語的高教授,講文藝理論的李教授等,他們學識淵博,授課精辟、生動等情景,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時,我們這些初涉知識瀚海的學子,真有些“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之感,是這些教授、先生如同載體的船,推進的槳,引渡我們前往真理的彼岸,二十年過去了,意識深層的記憶反而更清楚了。
驀然,瞥見一棟被風雨陽光經年剝蝕得容顏蒼老的暗紅色拐角樓,那是最早的教工宿舍樓。其中有一居室四年中不知迭印了我多少腳印。這裏是我們班主任俞教授的住地,他當時給我們教外國文學。我在班內擔任了一個無品芝麻官——班長,去老師房內也就勤。俞教授和藹,慈祥,楊師母熱情、周到。俞老師很關心學生的思想品德,耐心細致地做思想工作,但並不僵化。同學們思想活躍,學習風氣濃。隔一段時間,俞老師就召集班幹部在他房內開會,商討班內工作。有一次散會晚,錯過開飯時間,他立即提議讓大家在他家裏包餃子吃。於是我們剁餡的、和麵的、擀餃子皮的,都熱熱鬧鬧地幹了起來。大家一邊做著,一邊熱烈地爭論對《哈姆雷特》《紅與黑》《歐根·奧涅金》等作品中主人公形象的看法。話題有時也滑向人生、家庭等問題。俞老師笑著問我:“廣泉,像你這樣老實,一見姑娘就臉紅,啥時候丘比特的神箭能射中你?”一句話打翻了我心中的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起湧上心頭。為人忠厚,不善交際,加上那時家庭出身也是尋求配偶的砝碼。我的出身又不好,終身大事的確一度很傷腦筋。幾十年過去了,在別人家吃餃子也有許多次,唯獨此次最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