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不知飛了多遠,當耳邊傳來蘇彌央的聲音時,我睜眼一看——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
“這裏就是風夕鈴的故鄉,希特肯定在這裏。”蘇彌央沒有再收回自己一身神使的裝扮,隻是收回了翅膀。
他大搖大擺走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可我發現,沒有任何人覺得驚奇。
“我的本體與人界有著強烈的靈子阻斷,普通人根本看不見我。不是我不願意現出真身,而是不用人類的軀殼,別人根本看不到。”
他拉著我的手,一邊走一邊解釋說。
原來如此,解開了我的疑惑。
我抬眼看他,發覺他現在多話了,至少願意告訴我一些事。這樣的變化,讓我感覺心裏漫出一絲甜味。
“還好嗎?要不我抱著你走。”
我趕緊搖搖頭。
開玩笑!現在沒人能看見你,我被你抱起來,那在別人眼中該是怎樣的怪現象啊!
“蘇彌央,你好像突然變得喜歡說話了。”我還是決定問一下原因。
沒想到他腳下一頓,飛快地說:“要是我早點告訴你風夕鈴的問題,你就不會受傷了!”
悔恨、夾雜著一絲委屈。
他的隱瞞,一定是基於他身為一個神使的考慮吧?可換來的,卻是風夕鈴毫不猶豫的攻擊。受傷的人是我,讓他如此……悔恨嗎?
後悔到寧願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處世態度?
氣氛……真壓抑啊。
我隻好轉移視線,問:“那個……風夕鈴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蘇彌央果然說到做到,沒有任何猶豫的,他立刻回答:“守護神使是不會離開自己的保護對象的!一定發生了什麼,讓希特不得不與風夕鈴保持距離!”
話音未落,他已經在一條寧靜的小路口站定,對著幽靜的小路一指,他說:“希特的氣息就在這裏麵,他沒有隨風夕鈴去千年市,而是留在風夕鈴的故鄉,我們隻有找到希特,才能找到原因!”
風中傳來梔子花的芳香。
對了,現在是五月,早開的梔子花已經在濃翠的枝頭,綻開一朵朵白玉般的花瓣。小路是有些年頭的居民區,不知哪裏栽種著梔子樹,風輕輕一吹,枝頭輕輕一搖,花香飄散,沁人心脾。
小路深處,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是小孩子的笑鬧,歡快得沒心沒肺。
那是一所小小的孤兒院。
雖然我不知道孤兒院到底該是什麼樣子的,但老遠就能聽見孩童如此開心的聲音,這所孤兒院對那些孩子們來說,大概是不幸當中的萬幸吧?
蘇彌央在孤兒院門前停下了。
難道就是這裏?
蘇彌央點點頭,神情嚴肅。他拉著我毫不遲疑地就朝裏闖,這時大門內走出一個中年男子。
“你是誰?不可以亂闖啊……”中年男子指著我,想阻止我走進去。
大概他隻能看見我吧,所以對蘇彌央的存在毫不關心。蘇彌央一揚手,對著那人的麵部,掌心打出一團小小的白光,那人就像被點了穴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蘇彌央腳下不停,拉著我徑直朝裏走!
“他怎樣了?你對他做什麼了?”
可別亂來啊!我趕緊問。
“沒事,過會兒他就會忘記這瞬間了。”蘇彌央像是很著急似的,拉著我橫衝直撞!
穿過大門、穿過花壇、穿過小小的庭院……一路上,凡是看見我的人,他都這麼抬手給人家來一記白光,然後就把人家“點了穴”。
“喂喂,你這樣算擅闖吧?太暴力了哦!”
“神使之間距離太近可以互相感應,希特萬一跑了怎麼辦?”蘇彌央口氣很衝,他好像比我還急。
“蘇彌央,我受傷不是你的錯……”我捏捏他的手。
他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挨門挨戶尋找。
孤兒院不大,小孩子雖然也不少,但在蘇彌央的手段之下,我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直到一個麵容清俊、身材瘦削的男子出現,蘇彌央才停下腳步。
男子有一頭天然微卷的墨綠短發,他的目光平靜慈和,看著我們的到來,甚至沒有絲毫的驚訝、慌張。
如果說蘇彌央這種詭異又善變的性格,改變了我對神使的印象;未音那像吃了火藥一樣的炮仗脾氣,加深了我對神使的誤會的話,那麼希特的出現,瞬間扭轉了我對神使的所有成見!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神使嘛!
多麼寧靜安詳、多麼清秀柔和啊!看著這雙眼睛,心靈仿佛找到了棲息的港灣。再大的委屈,在這雙仿佛洞悉世情的雙眼撫慰下,也變得不再重要。
希特看著蘇彌央,再看看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將手裏正打算晾曬的嬰兒小褲子抖了抖水。
薄唇輕輕一笑:“終於還是來了啊……”
帶點苦澀,又帶點解脫的聲音。
蘇彌央淩厲的眉峰挑起,對希特這種“軟弱”的形象大為不滿。
他上前一步,靈子因為他的情緒,變得異常躁動。沒有風,他的長發和軍裝大衣也飛舞著!
“希特,你竟然在這種地方給小孩兒洗尿布?”
言下之意,簡直太丟我們守護神使的臉啦!大爺我表示很看不慣!
“前些時候未音路過時,也說了同樣的話。”希特澀澀地一笑,但還是把洗好的小褲褲晾到院子裏的竹竿上。
他的話,成功地把某位少爺脾氣的神使激怒了!
蘇彌央簡直是氣得跳腳:“我看你是樂在其中了!”
希特好脾氣地說:“反正我本來就不像你和未音,你們是戰鬥型的嘛……”
“你不要給自己這副奶爸造型找借口!”蘇彌央簡直氣得快冒煙了。
我看他那頭長發呀,簡直快筆直地豎起來了!
“哇啊哇啊……”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什麼,房間裏傳出小嬰兒的哭鬧聲。
希特溫柔的臉頓時一板,對蘇彌央做了個閉嘴的手勢說:“小聲點!你的情緒波動太強烈了,嬰兒很敏感,會被你嚇得做噩夢的!”說完轉身飛快地進屋哄小孩兒。
蘇彌央沒說錯,還真是超級奶爸一個!
蘇彌央給他氣得幾乎腦溢血發作:“希特,你還是這老樣子,叫人生氣都生不起來!”
原來他們認識呀。
希特大概很有經驗,蘇彌央把自己的怒氣收斂後,那孩子很快又吹著泡泡進入夢鄉。
希特把門帶上後,安靜地對我們說:“我準備好了,走吧。”
這回,換成是我和蘇彌央,麵麵相覷。
3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希特似乎早已料到什麼,他那麼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他凝視著蘇彌央,淺淺的微笑中,一抹悲傷從不曾褪去。
他是慈悲的,就像教堂裏供奉的聖母一樣,那悲憫的哀愁,從心靈深處生發。那無法掩飾的哀傷,讓他對一切都失去了反應……
所以,他淡淡的,總是淡淡的。
這跟蘇彌央的那種淡定的高傲孤絕不同,他是那麼疲憊。
強烈的情感對神使來說,就像烈性的毒藥,尤其是希特這樣並不太強大的神使……人類的感情,或許就是殺他的利劍!
“我一直羨慕你,蘇彌央。”希特慢慢地收拾著院子裏小孩們玩剩下亂扔的陳舊小玩具。
“我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蘇彌央沒心沒肺地反問。
“因為你很強。雖然你不喜歡大家這麼討論你,但是你本來就很強。你到哪兒都不會有問題,你可以適應所有的一切。”
希特歎息著,像是打算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似的。
這麼磨磨蹭蹭下去,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問到問題核心啊?
於是,我忍不住打斷了:“喂,希特,你是風夕鈴的守護神使吧?你為什麼不守護她啊?你知道現在她變成什麼樣了嗎?”
蘇彌央立刻瞪了我一眼,為什麼?
而希特,當我這麼問時,他渾身一僵,整個人陷入一種異常晦澀的氛圍中。
啊啊啊……真是讓人生氣啊!我最討厭這種鬱悶的氣氛了!
“我知道了,我跟你們走,去見小鈴。”
他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最終吐出這句話來。
雖然沒有找到原因,可希特願意去見風夕鈴,不是更好嗎?我喜滋滋地看向蘇彌央,卻見蘇彌央一副“你好瞎”的表情看著我。
不管怎麼說,我一句話讓希特不再囉唆下去,還不好嗎?我嘟著嘴,走過去踢踢蘇彌央的長腿,說:“那就走吧,我擔心風夕鈴真的要出事,快點!”
“遲早會被你害死!你就不能婉轉點嗎?”蘇彌央氣鼓鼓地把我摟緊,張開他那拉風耀眼的透明雙翼,率先起飛。
“你也快點啊,希特!”我在半空中,對著依舊保持人類外形的希特喊了一聲。老實說,我還蠻好奇希特的神使造型的。
造物主對惡魔和神使都好偏心,硬是把他們往美型裏造!到現在,我還沒見過長得抱歉的惡魔和神使呢!
“放心吧,我跟著。”希特苦澀一笑,身影晃了晃,就出現在蘇彌央的身旁。
我很失望:他並沒有展露他那豪華拉風的神使裝,難道是不想給我看嗎?
就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希特淩空躍起,輕靈地掠過蘇彌央身畔。
隻聽風中傳來他清越溫柔的聲音:“蘇彌央,你愛過嗎?”
勒在我腰間的手臂,驀然一緊,蘇彌央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我的心也跟著冷卻。
希特的身影,已經消失。
他不需要帶著人類,瞬移自然很快。他也沒問過路線與方向,好像他原本就知道風夕鈴在哪裏。
是嗬,我忘記了。蘇彌央曾說過,守護神使與被保護人之間,有著靈魂刻印的聯係——那或許是世間,最為深刻也最為牢固的羈絆。
原本……希特就不需要我們帶路。
希特或許隻是在等待著……有誰來尋找他。
“蘇彌央,希特好奇怪,我覺得……我們做了多餘的事……”
蘇彌央飛翔的速度,自然比不了希特的瞬移。
我伸手摟緊他的肩,頭靠近他的胸膛。不知為什麼,自從看見希特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種不妙的預感。
蘇彌央……大概也有吧。
“希特……和未音,都是我的朋友,用人類的話說,我們是青梅竹馬。”蘇彌央沒有刻意緊追,而是保持著速度,他的聲音平靜自持。
“未音很好強,萬事都爭第一。我呢,是個無所謂的,很多時候不是我想跟人爭,而是一不小心就勝了別人,惹得大家都不喜歡我。”
“喂,太得意了吧你?”我忍不住吐槽,這種不顯山不露水地誇自己的方式,真是極品啊!
蘇彌央沒理會我,繼續說:“希特最特別。他從小就個性溫和,什麼都不愛做,大家都覺得他很懶,因為他成績不好,神使長也不看中他。可是我覺得希特不錯,如果誰要是最適合來人間當守護神使,我覺得希特是最適合的。”
我眨眨眼睛,等待著蘇彌央繼續說。我感覺,他接下去的話將非常重要!